云羽正用银匙分切清泉石上流,黄石牛肉的肌理在烛光下宛如流动的岩浆。
烛芯爆出星火的刹那,少年狼耳在暖光里折成柔软的弧度。
飞霄的手蓦然顿住——这般垂耳专注的模样,与初遇那天云羽懵懂而又恐惧的剪影重叠,只是如今沾了“墨香”的绒毛下,再不见淋漓血痕。
是啊,不知不觉间,她也己经养了小家伙快一年了。
昔日连沐浴都要攥着她衣角的少年,如今竟能将春笋切成透光的玉碟;当初懵懂如初生幼鹿的眼瞳,此刻盛着银河倾倒般的仰慕,随她身影流转生辉。
从开始的她照顾云羽,到现在的云羽照顾她。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小家伙以前什么都不懂,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自己当时的一时心软,将云羽带回家,到底是对是错。
她教了云羽很多,但现在,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养好教好的小家伙,以后又要嫁给别的女人,她心里忽然开始莫名的难受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实,自己每天都细心呵护,细心照料,自己都不舍得吃,从没尝过滋味,却要被别人采摘的感觉。
——她亲手将顽石琢成美玉,却是为他人做妆匣。
瓷盏忽而映出自己蹙眉的倒影,飞霄仰头饮尽琥珀色的愁绪。
喉间灼烧的岂止是酒?
分明是想到那双执笔握刀皆宜的手,来日要为他人裁嫁衣、绾青丝而克制不住的心头燃烧的火。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呢?是不是不用让羽儿那么早嫁人呢?是不是可以让羽儿多陪自己几年呢?
毕竟自己好不容易才将羽儿教导成这样。
酒精逐渐将她那的理智侵蚀,利己的部分开始无限放大。
——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羽儿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他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能做的,就是为羽儿好好的把关,避免让他遇人不淑,不能让他受一点的委屈。
“飞霄姐姐,来,尝尝这个。”
云羽突然将落九天的琉璃盏推过来。
糖霜飞瀑断裂的瞬间,紫金流心漫过青瓷盘。
酒意忽然烧上耳际。
飞霄看着少年用手折着餐巾擦拭她嘴角,温软的触感扫过下颚,突然惊觉自己竟贪恋这份温暖。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暗箭,瞬间刺穿她百年筑起的心防。
“姐姐去添酒。”
她猛地起身,转身时瞥见云羽正用犬齿轻咬下唇整理餐布,围裙系带在腰后勒出青涩的弧度。
这种带着稚嫩与成熟的矛盾气质,让飞霄的视线开始失焦,喉间顿时泛起比酒更灼热的痒意。
“最后一杯......”
飞霄屈指叩着酒杯,尾音像沾了蜜的剑穗般绵软。
此刻的她,己经醉了个七七八八。
“不行,还是再来一杯吧......”
她伸手去够酒壶时,云羽慌忙按住壶身:“姐姐不能再......”
话音未落,飞霄反手扣住他手腕,战场上扼断敌人咽喉的力道让少年痛呼出声。
“羽儿?”
飞霄被惨叫声惊得瞳孔骤缩,指尖力道骤松。
她怔怔望着少年腕间红痕。
“飞、飞霄姐姐,你再喝下去,对身体不好......”
云羽盯着她发红的眼尾,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
烛火在他睫毛上剪出碎碎的影,映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
他伸出的指尖修长而白皙,指腹的温度像春日渡口的暖风,轻轻滑过飞霄的颊侧,将她垂落的发丝绕到耳后。
那一瞬,飞霄的鼻尖几乎能嗅到少年颈间温热的气息,带着清泉石上流的水泽与柴火的暖香。
云羽的呼吸轻轻拂在她耳畔,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奶音:
“姐姐看菜,都快凉了,羽儿做了很久呢......”
云羽轻抿着唇瓣,将被飞霄抓皱的餐布铺得整整齐齐。
“张嘴。”
云羽突然夹起块蟹黄肉丸,竹筷轻点在飞霄的唇瓣上。
飞霄下意识要接筷子,却被少年躲过。他固执地举着银箸,狼耳紧张地抿成飞机耳,眼尾却漾着得逞的笑意。
琥珀色汤汁在齿间绽开,像春水漫过冻土。
蟹黄在舌尖爆开的瞬间,飞霄的喉结动了动。
云羽的银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座椅扶手,随着投喂节奏轻轻摇晃。
起初飞霄因为云羽喂她,有些莫名的羞耻感,神情上略微有些抗拒,只是机械地咀嚼,眼角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那双灵巧的手。
当第五块黄石牛肉递到唇边时,将军终于放弃般松了紧攥的袍角,任由少年拭去她嘴角酱汁。
飞霄发现云羽每次夹菜前都会对着烛光确认温度,舀汤时银匙必在碗沿轻刮三下——这些她从未教过的细节,此刻像细密的蛛网裹住心脏。
当紫芋流心蹭上少年指尖时,她竟鬼使神差地含住了那点莹白。
“飞霄姐姐!”
云羽的耳尖红得滴血,尾巴"唰"地坠落在地上,飞霄却低笑起来,醉眼朦胧地望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忽然伸手戳了戳他发颤的狼耳:“长大了啊......”
叹息般的话语散在酒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