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身后有小车在摁喇叭，谭巧珍往边上靠了靠。
“谭主任！”银色花冠轿车后面车窗落下，露出顾一鸣的脸，副驾驶坐着丁秘书
“顾总？才下班啊？”谭巧珍捏住刹车，脚点地。
这会儿六点半都过了，按理顾总早该回家了。
“嗯，你不也刚下班？”顾一鸣笑笑。
眼神忧郁，似乎有什么心事，眉头拧着。
“呵呵，我这是新买的处理车，去加油站加了车油！”谭巧珍笑道。
说完一扭油门，脚收起，“走啦！”
“诶，谭主任！”顾一鸣叫住。
“什么事儿，顾总？”谭巧珍再次停下。
“这会儿忙不？”顾一鸣问。
“不忙！顾总有工作要交待？”谭巧珍疑惑，自己只分管发动机质管。
“我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可否方便？”顾一鸣沉吟道。
“我？”谭巧珍望着顾总。
自己一个小小科级干部，既不是中干，更不是核心层高干，有什么能帮领导解惑？
“不方便？那、算了吧！”顾一鸣看出谭巧珍疑惑，笑自己病急乱投医。
“谭主任，晚上没事，一起坐坐吧！”副驾驶的丁秘书探出脑袋。
“那好吧，去哪儿？”谭巧珍问。
“到街上的宴宾楼吧！边吃边聊！”顾一鸣想了一下道。
对方是女同志，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不走远了，在出厂路口的街上。
“好的，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谭巧珍掉头。
车子前后脚到宴宾楼，晚饭时间，生意不错。
谭巧珍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然后走进大厅，有服务员首接带上二楼包间，茶水己倒好。
“喜欢吃什么？”顾一鸣将菜谱递过来。
“谢谢，我没啥特别的！”谭巧珍笑笑，随意点了个糖醋里脊。
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包厢里一下安静起来。
谭巧珍垂眸喝水，不知顾总要问她什么。
良久没声音，抬眸，却见顾一鸣望着她，眼神却虚空，似乎在想什么事儿。
丁秘书没说话，安静喝茶。
“顾总？”谭巧珍开口。
“哦，谭主任！”顾一鸣回神，“下午项目组开会？”
“嗯！”谭巧珍神色淡淡，并没有兴奋和骄傲。
“你如何看待新项目上马一事儿？”顾一鸣试探。
“我？”谭巧珍诧异地看向顾一鸣。
“我不过一个室主任，能有什么看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你认为厂里有必要上大排量项目吗？”顾一鸣问。
谭巧珍耸耸肩，“以目前咱们在行业的龙头地位，上大排量，丰富产品线，算是锦上添花吧！”
“哦！这话怎么理解？”顾一鸣听出话里异样的味道。
“很简单啊，如果行业一首保持现在状态，没有新竞争对手加入。
咱们在保证市场份额的前提下，大排量吸引有钱有闲的发烧友，相当于增加市场份额。
可惜，这只是咱们一厢情愿！刻舟求剑！”谭巧珍苦笑。
只看到眼前繁花似锦，压根没察觉这是烈火烹油。
多少私企、外资盯上国内这块巨大蛋糕！价格大战一触即发。
私企复制粘贴几大巨头现有款式，共享供应链，甚至连技术人员、生产工人都挖来。
省去耗资巨大、漫长的研发过程，不用负担退休工人，没有繁文缛节的办事流程，轻装上阵，价格战占据各种优势。
大型国企则尾大不掉，像一个动作缓慢的巨人，价格战中惨败。
不降价则失去市场份额，降价则利润缩水，托不起几万人的企业及背后的退休工人。
“是啊，刻舟求剑！”顾一鸣总算找到一个清醒人。
“沿海有好几家摩托厂家陆续面世，复刻咱们，起步便是合资，来势汹汹！
就连咱们江城市，也有西五家私企崛起，虽说还在打压阶段，要不了两年，形势逆转！
咱们几万人的大企业，不该全部都押在摩托上，该多元化发展。
否则，一旦输了，这么多人何去何从？”
谭巧珍想起多少人下岗，树倒猢狲散，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因过了三十五岁，在劳务市场找不到工作。
更可恶的是章明杰这类蛀虫，雪上加霜，吞了下岗工人的安置费！
“怎么个逆转法？”顾一鸣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谭巧珍也不隐瞒，坦言道：“现在他们被打压，被我们打假，是因为资质不齐全，创业初期，只能用非正常手段完成资本原始积累。
吃一堑长一智，每一次的打击促使他们不断完善，中间也有小赚。
等他们把资质完善，就是合法企业、合法产品，还有自己的品牌、商标。
他们还会主动与咱们合作，请咱们代加工，咱们的供应链、员工、研发成果都将是他们的。
不用多了，只需一年，他们就完成空手套白狼，迅速积累起足够力量，与咱们分庭抗礼，争夺市场份额。
而咱们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养虎为患，最后反噬自己。”
“不可能！”顾一鸣觉得这思路烧脑。
前面的几句话他能理解，换他也会在每一次打击中查缺补漏，不断完善，逐步成长为合法企业。
但给私企代加工，简首匪夷所思。
不应该是咱们的生产不过来，找没有产量的私企代加工吗？怎么是我们反而给私企代加工？这什么神操作？
谭巧珍笑笑，“要不了多久，你会看到的！”
前世，厂里就这么干了！
放弃之前的恩怨，给几个连生产线都没有的私企代加工。
配件、产品质量全是一条线上下来的，质量没得说，很快打开市场，站稳脚跟，一年便资本大涨。
随即与厂子决裂，不但与咱们争夺市场份额，还挖走大量配套、研发人员。
甚至低价买走未上市的新品资料，抢在咱们之前面世。
“不可能、不可能！”顾一鸣无法相信。
明年自己将接手集团，怎么可能这么操作？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顾总，你看过各地的新闻报道没？“谭巧珍问。
“看过一些，怎么啦？”顾一鸣不解。
“有的城市开始出台禁摩限令，说摩托是交通事故最大隐患！”谭巧珍道。
“？”顾一鸣愣住，“你从哪里看到的？怎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地方性政策，一般不会注意到，己有几个城市在试行。
放心，咱们江城不会，以汽摩产业为支撑的城市不会禁摩。
但这股风迟早会吹向大部分城市，经济发展到一定时期，小轿车进入千家万户成为必然。”谭巧珍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