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渊颤抖着脚步来到明珏的身边。
从见到明珏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孩子的高度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
所以他对他非常严厉，严厉到了严苛的地步。
他不能成仙，便把成仙的期望寄托在了明珏的身上。
明珏的每一步路都是他精心选择的。
可是他偏偏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明珏误入歧途！
他瞒着明珏做下了一切安排，甚至算计了自己的死亡。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明珏却因为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明明他是为了明珏好啊！
明明，那人也成功了！
他颤抖着抚摸过明珏颈处暗淡的灵纹，吼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明珏苍白的睫毛轻颤，气若游丝的呢喃犹如冰锥刺进识渊的心脏：
“师父，明珏就这一次没有听您的话，还请师父饶过明珏，放过长宁。”
他抓住长宁的手，“修道是我的事情，长宁是无辜的。”
剜心般的绞痛让识渊踉跄跪地，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
“明珏，不可懈怠修炼。”
“是，师父。”
“明珏，不可心浮气躁。”
“是，师父。”
“明珏，不可滥杀无辜。”
“是，师父。”
识渊迟钝地意识到，是他错了。
是他错了。
他抬起手掌覆盖过额头，血契符文在掌心亮起的瞬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长龚体内飞出。
长龚瞬间失去意识倒下。
识渊用透明的神魂轻轻搂住长宁怀中的明珏，灵力如决堤的洪水奔涌向明珏。
神魂消亡的痛苦随之而来，识渊却扬起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明珏，是为师错了。”
“师父！”
透明的神魂化作流转的光纹，那些溃散的灵气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重现在明珏的丹田中。
当最后一丝神识消散时，识渊听见明珏带着哭腔的呼喊，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像是守护珍宝一般，凝成一道光晕，消散在明珏的额间。
至此，世间再无识渊的痕迹。
浓稠如墨的夜幕终于撕开缝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像是被揉碎的月光渗进了云层。
寒冷的夜风渐渐止息，最后一律硝烟化作尘埃簌簌落入如镜子般的倒影中。
长龚呜咽一声，疲惫地睁开眼，感觉好像有人趁他睡着时狂揍了他一顿，身上紫一块儿红一块儿的。
“等等，我睡着了！”长龚翻身站起，“万俟师叔！竹姑娘！单道友！”
他慌乱转身，发现所有人都好好的站在大殿内，清晨的日光透过帷幔照射在他们的身上，看着并不真切。
“你们没事吧？！师尊呢？！”
竹京雪回头，眼神关爱傻子似的：“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长龚歉意的低头：“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睡着了。”
他慌乱地找了一圈，发现床榻上并没有明珏的身影。
“师尊呢？！”
竹京雪也不逗人了，道：“一切都结束了，你师尊送长宁去投胎了。”
长龚吓得腿软：“那师尊的修为......”
如果按万俟师叔先前的说法，明珏师尊岂不是......
天要亡我揽月宗啊！
竹京雪思考了一下，还是为他们揽月宗前任宗主留点名声吧。
“没事，你们前任宗主救了他，具体的，你还是等你师尊有空了再亲自去问他吧。”
长龚听见明珏没事，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折腾了一夜，竹京雪困得打哈欠。
原本的美梦被打断，她不由瞪了一眼单融，如果不是他捣乱，那时说不定她己经和美男吃上嘴子了。
单融：“......”
“你那是什么眼神？”
竹京雪叉腰：“什么什么眼神，你想挑事儿？！”
看着眼前嚣张挑衅的人，单融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竹京雪的唇上。
那幽深的意味，轻挑的眉......
竹京雪暴跳如雷：“你那是什么眼神？！”
单融学她：“什么什么眼神？”
竹京雪被气笑了，伸手抓人：“老娘把你眼珠子给挖了！让你乱看！”
单融丝滑躲开，“奉陪到底。”
两人在晨光中，一路追打远去。
万俟奕看着两人的背影愣怔出神。
长龚看着打闹的两人，琢磨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竹姑娘和单道友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万俟奕收回视线，打断他的下半句：“他们不是。”
长龚：“啊？你怎么知道不是？”
万俟奕也没有解释，长龚见人同门师叔如此肯定，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两人只是普通的同门？
万俟奕抚了下青色外袍上的褶皱，没来由问道：“好看吗？”
长龚迟钝地“啊？”了一声，明白了万俟奕问的是他的青色衣袍。
昨晚第一次见的时候不问，现在问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仍然给予了肯定：“好看啊！”
就万俟奕这张脸，穿粗布麻衣也好看吧！
万俟奕拧着的眉松开了一些，又问道：“你觉得，我和单融比，谁的衣着更好看？”
长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忽然又跳到单融的身上了。
他迟疑地看向万俟奕：“师叔您......”
万俟奕神色不变：“只是忽然有些好奇罢了。”
长龚咽下自己的怀疑道：“单融一身朝气，年纪小，穿什么颜色都压得住。”
万俟奕眼神不善。
长龚立马解释：“我没有说你年纪大的意思！”
“只是您辈分高，修为卓越，性格沉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依靠，是个可放心给予后背的长辈。”
万俟奕琢磨着‘长辈’两字，神色不明。
长龚好奇的问道：“所以，您喜欢竹姑娘，但是竹姑娘和单融两情相悦？”
万俟奕转头，眼神冷得掉渣，“你怎么得出他们两情相悦的？”
怎么得出？
竹姑娘面对您和单融明显不一样啊！
小心谨慎和灵动活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
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万俟奕居然没有否认他喜欢竹京雪？！
天哪，万俟奕修的可是无情道啊！
怎么能动情喜欢上女子呢？
他眼神惊惧，万俟奕不会杀人灭口吧？
万俟奕似乎是猜出了长龚的想法，“放心，我不会的。”
“正如你师尊所说，修道是自己的事，与外界的因素无关。”
长龚：“师尊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万俟奕：“你睡着的时候。”
长龚：“......”
他这一觉到底错过了多少？！
长龚：“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万俟奕指尖许久，声音轻不可闻：
“顺应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