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阳越描述黎兰的长相、气质,眼中的欣赏之意就越浓厚,其身后李素娥啃山楂的动作,就越慢。
沈青记下黎兰摊位、样貌后,提醒道:“大阳,你往北边瞅一瞅。”
“什么?”
朱大阳往北边一看,发现媳妇不啃山楂了,改成...一脸平静地盯着他看。
呃,坏了,生气了,不闹,比闹更可怕。
朱大阳心里咯噔一下后,忙上前解释道:“媳妇,别多想,我和黎兰就见过几回面,每一次见面,还都是为了买花种。”
李素娥别过身去,不愿搭理朱大阳,不过,其手臂上的肌肉,不再处于紧绷状态了。
朱大阳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细微的变化,仍焦灼地解释自己和黎兰的关系,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并轻微地摆动着。
沈青读懂了朱大阳的肢体语言,识趣地拎起两盆牡丹走出过道,将花塞进车兜后,推车往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空摊位。
不一会儿,他在野集的东南区域,找到一个占地2㎡的空位。
空位南边,是个干货摊,卖些干木耳、干香菇、干豆角、干眉豆等物,摊主是个瘦高、一笑满脸褶子的老头。
空位北边,是个零食摊,卖些冰糖葫芦、米花子、芝麻圆饼、桃酥等物,摊主是个胖墩墩、两颊有高原红的妇人。
妇人悄摸打量三轮车的车兜,她很好奇背篓里装了什么,要知道,大部分摊贩拉货时,货品要么暴露在空气中,要么被装进布袋或麻袋里。
哐当---
沈青停好三轮车,并将车闸卡进弯钩内,接着,着手铺设摊位。
拿着小笤帚,清空空位上的土坷垃、树枝、碎石子,拿出晒布,平铺在地上。
解开麻绳,抽走立在容器两侧的长竹竿,搬下两个中号背篓和两个长筒圆笸箩,撤走盖布,将里面的花儿,全摆到晒布上。
妇人看直了眼睛,她难以相信...有人能在冬末的时候,一下子拿出那么多正盛开的花卉,而且,每一盆看着都不便宜。
与妇人相比,卖干货的老头就淡定多了,他欣赏了十几秒鲜花后,便继续整理干货。
沈青将晒布分成三个区域,南边放墨菊和普通小莲,中间放春兰,北边放异色并蒂莲和风信子,其中,变种春兰,摆在了晒布的正中间位置,晒布上的每一盆花,能一眼就看到鲜花的那一面,是朝向土路的。
沈青搬下马扎、木板,从挎包中掏出滑石,在木板上写下花卉的售价。
【普通春兰:40-50/盆,变种春兰:80/盆,墨菊:40/盆,风信子:2/瓶,普通小莲:4/盆,水芙蓉(异色并蒂莲):30/盆】
写完,他将木板挂在三轮车的车把上,妇人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一盆花卖好几十,她卖两个月的零食,才能赚到一盆花的钱。
沈青坐在马扎上,静待顾客上门。
“妈,快看,好漂亮的花啊。”
一个约摸六七岁,留着学生头,长得特像一颗粉苹果的小女孩,拉着一位短发妇人,小跑来到花摊前。
“妈,快看。这花长得好奇特,栽在小葫芦样的玻璃瓶内,瓶里没有土,只有水,花的根好像洋葱头,下方的根须,又长又白,叶子厚厚的,花朵是串状的,一朵挤着一朵,像一颗大绒球。”
小女孩口中的花,正是摆在晒布最北边的风信子。
“嗯,确实挺像绒球的。”妇人认可点头,“小伙,这是什么花啊?没有土,怎么给她施肥呢?”
沈青:“它呀,叫风信子,别名洋水仙,花期一个多月,可土培,也可水培。土培,施固态肥,水培,施液态肥。菜叶、果皮,加水密封发酵半个月以上,便是液态肥了。风信子,每隔2-3天换一次水,每一次换水,往瓶里倒10ml稀释好的液态肥。液态肥稀释比例为1:50。”
小女孩:“妈,买一瓶风...风信子呗,它开得多好看啊。”
妇人看向木板,发现一瓶风信子要2块钱,“小婵,小伙说了,液态肥发酵时长最低也要半个月,
而风信子,每隔2-3天,就要施一次肥。这...半个月不施肥,风信子会枯萎的。”
“大哥哥是卖花的,车上应该有水肥,妈,买一瓶风信子,再捎带着买一点水肥呗。”说完,小女孩希冀地看向沈青。
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很难说出让对方伤心的话。
沈青站起身,从三轮车的车兜里,掏出一水管般粗、6厘米高的竹筒,竹筒底端,是竹子自带的竹节横膜,竹筒顶端,覆盖着四层薄膜,并用细麻绳绑紧。
“买一瓶风信子,送一筒液态肥,每一次施肥,只需三四滴液态肥,这一筒,够用三四个月的。”
“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卖花的人,车里八成备着各种肥料的。”
妇人眉头紧锁,她本想用‘家里没有液态肥’当借口,让女儿放弃买风信子的念头,没成想,摊主买一赠一。
沈青看向妇人的脸,眼带发棕,上眼皮往下耷拉,眼神暗淡,给人一种疲惫、睁不开眼的感觉。
沈青:“风信子的花,不仅好看,它那清幽、恬静、自然的花香,还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摆在卧室里,能一觉睡到天亮。”
妇人:“真的?”
沈青:“风信子花香安神、助眠,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我犯得着骗你嘛,随便找一个懂花的人问一问,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闻言,妇人信了七分,近一个月来,她每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四点,才稍微有点困意,但是睡得不安稳,老是做梦,半梦半醒的睡了三个小时,又得起床、做饭、上班了。短短一个月工夫,她感觉自己的脸和精神状态,一下子老了十岁。
如果小小的一瓶花,真能解决失眠问题,别说2块了,哪怕一瓶10块都要买。
“小伙,我能拿起一瓶风信子瞅一瞅不?”
沈青:“能啊,随便拿。”
妇人扫了一眼摊位上的风信子后,拿起一瓶米黄色的,瓶身光滑,风信子球茎、根须,无一丝腐烂迹象,花串散发着沁脾的清香,闻上十几秒,就感觉...脑袋变得清醒、心灵变得平静。
妇人沉思一番后,决定赌一把,“行吧,来两瓶风信子,小婵,你也挑一瓶自己喜欢的。”
“好。”小女孩嘴角牵起,露出标准的8颗牙笑容,她在摆有风信子的区域,转了三四回后,抱起一盆粉色的。“妈,就它了。”
“你呀---”妇人宠溺一笑,“你呀,就喜欢粉色,整个卧室,堆满了粉色的东西。窗帘、被褥、桌布、文具盒,通通都是粉色的。”
“嘿嘿~”小女孩调皮一笑,“人家喜欢嘛,一看到粉色,人家心里就高兴嘛。我在摊边走了好一会,才在粉白、粉色、粉红三瓶风信子里,挑中这一瓶。妈,我们赶紧走吧,不然,我会控制不住央你把另外两瓶花也买了的。”
知女莫若母,妇人知道女儿干得出...撒泼打滚,再买两瓶风信子的事,她连忙掏出4块钱,递给了沈青。
沈青接过,验明真伪后,递给对方两筒液态肥,并说了一下风信子的养护技巧。
“风信子,不能见强光,避开中午,上午和下午各晒一个半小时即可。秋季,风信子枯萎了,把它捞出来埋进土里,等它们发芽了,再挪回玻璃瓶内。‘长叶-长花苞’阶段,风信子不能见阳光,等花杆长到15厘米了,再让其见太阳,否则,容易出现夹箭现象。”
妇人:“什么是夹箭?”
沈青:“就是...花杆还没长高,花串就开了,开在叶片的中间区域。”
妇人:“开在中间,那多不美观呐,行,我记下了,小婵,走吧。”
“好。”
小女孩抱着风信子,随着妇人往南边走去,沈青坐在小马扎上,继续等待顾客上门。
不一会儿,一个戴金框眼镜、穿着偏知性风的妇人,来到了花摊前。
看到花大叶翠的墨菊后,妇人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公公近期迷上了墨菊,可惜,将各个花鸟市场逛了一遍,都没找见令他满意的墨菊。
“摊主,我能拿起一盆墨菊看看吗?”
“能,随便拿。”
妇人抱起一盆墨菊,对着阳光细瞅。
茎杆笔挺,菊叶翠绿,菊花硕大,细条状的花瓣,一瓣微包着另一瓣,表面还附着一层细腻的绒毛。
阳光一照,紫红色的花儿,竟透着一缕砚台般的墨色。
紫中透黑,怪不得这种花被叫做墨菊。
墨菊的香气很独特,悠长、沁脾、不刺鼻,闻上一小会儿,感觉神清气爽的。
这盆花带回去,公公指定喜欢。
“摊主,墨菊怎么卖?”
沈青指了指车把上的木板,“40块一盆。”
嘶---
妇人加大手部力道,生怕一个手滑,令价值40块的墨菊,陨落在地上。
“小伙,我是诚心想买,这个价格...不能便宜一点吗?”
“不能,不过,买一盆墨菊,可以送一瓶风信子、一竹筒液态肥。”
妇人对于花卉,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状态,为了讨好视花如命的公公,她读过不少与花卉相关的书籍,因此,她晓得风信子长什么样。
眼下,公公即将退休,他的岗位,是外孙接任,还是亲孙接任,谁都说不好。
40块,一个半月的工资,如果,能用它为亲儿子换一份稳定的工作,那也是值得的。
妇人看了一眼木板上的文字,“摊主,我对洋葱过敏,小时候吃洋葱,浑身起红疹,高烧不退,差点没抢救回来。我现在看到洋葱,或者像洋葱的物件,就心跳如鼓,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不要风信子和液态肥,你把墨菊价格,降价3块钱,怎么样?”
降价3块钱?
风信子价值2块,液态肥的原材料是菜叶、土豆皮、红薯皮、橙子皮、水,竹筒,也没有花钱。
不过,一盆墨菊卖37块,也比之前赚的多。
沈青沉思片刻后,“行,37块钱把它拿走吧。墨菊喜,但不耐积水,每隔7-10天浇一次水,浇水量以...土壤湿透、盆面无积水为佳,每隔半个月施一次肥。墨菊,每天要见4-6小时的太阳,且不能见强光,也不能见大风,放在窗台上就行。”
妇人默默记下要点,虽然,视花如命的公公,深谙多种花卉的养护之道,但是,送花时耐心讲解墨菊的养护技巧,不是更能体现诚意嘛。”
妇人付了钱,沈青拿出一个无底、带系绳的篮筐,装住那盆墨菊,将其递给了妇人。
妇人接过篮筐,“好东西啊,我还以为自己一路上都要抱着花盆呢。”
说完,妇人拎着篮筐,离开了花摊。
“嚯---”目睹交易全程的零食摊摊主,忍不住感叹道:“天呐,小伙,你这一单赚到的钱,顶我好几天了。”
“怎会?”沈青摇了摇头,他深知‘不露底,麻烦少’的道理,“反季节花卉,进价高的很,刨除成本,压根赚不了多少钱。更何况,这一单还免了3块钱。”
“那也比我卖零食强。”
“那可不一定,零食损耗低,顾客试吃几块、袋底没人买的碎渣子、放太久受潮或变味的零食,都不值几个钱的。我这...不小心碰折一朵花或养死一株花卉,都有可能半个月白干。”
摊主仔细一想,自己好像真没啥损耗,顿时,那种自己站一天,只能赚到一点钱,别人一单顶自己几天的不平衡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嗐~”摊主咧嘴一笑,递给沈青半块米花糖,“我呀,是个外行人,不了解花卉的进价和损耗,只知道...花很好看。来,尝尝米花糖,我爸自己做的。”
沈青接过品尝,甜度嘛,没有外面卖的甜,米粒蓬松酥脆,越嚼越香,位于底部的那颗花生米,火候刚刚好,不糊不生,坚果味很浓。
“咦,好漂亮的莲花。”一位穿着棕色大衣,秀发烫成大波浪,姿容秀丽,有着一双勾魂狐狸眼的妇人,走到小莲旁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