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离去后。
村落再度恢复了以往。
庠序之中，每一年都不断有少年人离开。
又有新的一批孩童，加入进来。
只不过。
人们却也都能够注意到。
庠序之中，那位姜先生已然愈发苍老了。
时间流转。
这一日。
姜林拄着拐杖，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房门。
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费极大的气力。
就连呼吸，都稍显急促。
但他的脚步，却并未停息。
今日的庠序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跟着走了出来。
一同观望着姜林。
姜林的目光扫过四周，苍老的脸庞上，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座庠序，由他亲手所建。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风霜，却在一代代学生的建造之下。
早已经成为了一座举世闻名的书院。
而当他走出庠序之时。
入眼所见。
也不再是以往那座贫穷破败的小村子。
反而都形成了一座繁华的城池。
这时候。
前方一道身影迎了上来。
同样是面容苍老，脚步也有些发颤。
似乎相比起姜林，他的相貌还要更为苍老一些。
但他在身旁年轻人的搀扶下，还是赶到了姜林身前，躬身一礼。
“先生……”
姜林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眼面前的老者。
依稀能够从老者的脸上，看出当年那个孩童的影子。
“是小舒啊……”
他笑着伸出手，拍了拍董仲舒的肩头。
见此。
董仲舒却是摇头轻叹一声。
他自朝中告老还乡，已经过去三年时间了。
可姜先生的记性，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但他很快又隐藏起这些。
轻笑着向姜林询问。
“先生今日为何会走出庠序？”
近一两年来，姜先生可极少出门。
听着董仲舒的询问。
姜林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生活于此多年，也该看看这世界了……”
说着。
他拄起拐杖，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董仲舒只好跟在一旁。
一群人缓步行走着，
姜林打量着如今这座城池的景象，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只是。
从姜林脸上的笑容中，董仲舒却莫名察觉到了一股子奇怪。
不知为何。
他总感觉，姜先生脸上的笑容中，透露出了一股子疏离。
那分明像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疏离！
在逐渐脱离世间一切……
而在四周众人的注视下。
姜林的相貌，分明愈发苍老了。
就连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气息，也都变得愈发虚弱。
行走了一番之后。
姜林终于来到了山顶高处。
他背负双手，俯瞰着眼前的景象。
从他来到原本的这座小村落之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十年的岁月。
六十年，一甲子。
他像是忘却了什么事情。
但现在的他，也没有要回想起来的意思。
就只是在品味着岁月静好……
一旁，董仲舒看着面前的姜林，眼眶却渐渐红了。
“先生……”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可姜林却并无回应。
渐渐的。
董仲舒的老眼中，留下了两行热泪。
眼前的姜先生，已经再无生息了！
姜先生就只是站在原地，依旧在俯瞰着面前的景色。
可他，却再无动作。
身后，逐渐传来了一片恸哭流涕之声。
姜林自年轻时来到这里。
历经六十载岁月，期间并未娶妻生子。
几乎大半生都在庠序之中。
但他的后事，却几乎引得方圆百里，许多人都赶来祭奠。
就连大秦朝堂之上。
都有着不知多少朝臣，在得知姜林讣告之时。
一并沉痛悼念。
他的墓志铭，由董仲舒亲笔书写。
只简单的几个字——
传道受业，唯先生矣……
岁月流逝。
姜林的坟墓四周，在岁月中，不知增添了多少新冢。
这片大地，在岁月变换中，养育起一代又一代人。
最终。
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在岁月消磨中。
姜林的坟冢，也都消失不见。
岁月流逝，却又无声无息。
……
这一日。
姜林忽的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群正手持竹简苦读的孩童。
可一时间。
这些孩童，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一张张小脸上，都透露出了一股子茫然……
以及一份是年龄不符的沧桑！
这时候。
其中一名孩童忽的站起身来，看向姜林。
稚嫩的脸庞上，早已是涕泗纵横。
“先生……”
“先前是……”
对此。
姜林只是摇头轻笑，迈步走到那孩童身前。
轻轻为其擦拭掉脸上的泪水。
“诸位随我一同大梦了一场……”
大梦一场……
闻言。
一众孩童的神色中，都透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都经历了一场完整的人生！
生、老、病、死……
岁月匆匆！
那怎会是梦呢？
姜林摇头叹息一声。
那既是一场大梦，于他们而言，却又是一场真正的人生。
而如今。
他们更像是重生回到了现在！
半晌。
姜林面前的孩童又向姜林躬身一礼。
“先生传道受业之恩，我等绝不敢忘！”
紧接着。
四周一众孩童也都紧跟着行礼。
姜林笑了笑。
“人生重来，我只劝你们莫要再经历往日遗憾。”
话落。
他缓缓抬起头，眺望向天际。
董仲舒等一众孩童看着面前的姜林。
现在的他们，如同重活一世。
再回孩童时！
也都已然明悟。
先生自来此到现在，也才只过了三日时间。
但是。
他们却都隐约有着一股感觉。
姜先生……要离开了！
此时。
姜林又收回目光，背负起双手。
周身的衣袖无风自动，但相比起以往那般出尘若仙的气质。
却更增添了一份入世的平和。
“时候到了……”
自他那场人生大梦之中。
诸天神魔便有意干扰。
而如今。
他已然梦醒，便也是诸天神魔该降临之时了。
可姜林却笑了。
这场所谓的天地大劫，也该到了他亲手了结之日了！
随后。
姜林笑吟吟向着董仲舒等一众孩童点了点头。
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随着他的一步步踏出。
脚下也逐渐浮现出金色的云气。
承载着他的身躯，向着天空中飞掠而去。
见此一幕。
小院中。
一众孩童都齐齐躬身一拜，神色恭敬而虔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