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刚才，才……”
院子里面的门被敲响，冶星河跟着大叔，急匆匆的往他们家赶。
身后跟着对她不是很放心的乔予安、孟萧然+张浩（凑数的）。
五人来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一顿凶狠的咒骂声。
“你这个不成器的赔钱玩意儿？还想要上吊，来啊来啊，有本事都别活了！”
“贱蹄子，你还长本事了！”
“就你自己这副德行，难怪村南的张瘸子看不上你！”
“***……”
一声接着一声的粗鄙言语从院内传来，大叔脸上第一次有了窘迫感。
他快其他人两三步走进去拦住自己动手打孩子的婆娘，“你先住手，我喊来冶医生了，看看咱娃儿，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呸！就这个贱种，也能得那金贵病？都是惯得她！”
“你先别说了，燥的慌！”
大叔拉住婆娘，稍微宽慰几句，这才将冶星河一行人邀请进屋。
院内，凌乱的木头墩子撒了一处角落，杂草堆放在那个神情冷漠的女孩儿身边，她在外的皮肤，遍布各种数不胜数的乌青。
院内正中央处，静置着一个板凳，板凳上面是一根长长的绳子，上面粘着点模糊不清的血迹。
小女孩儿对她们的到来，只是在看见冶星河的死活，眸光亮了下，随即变黯淡，又迅速恢复成不问事事的疏离样。
大叔将小女孩儿缓缓的拉进屋，让她在一旁坐着。
只见刚才还一脸暴躁易怒的女人，此时变成一副苦命人的惨样，她哭的稀里哗啦，“俺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娃儿，想着她不爱说话，就不说话吧……”
“可是后来，她真的就不说话了，打死也不说话！你说说，那人活着，哪有不说话的嘛！”
女儿如泣如诉，蹩脚的三七分普通话里，充满无奈与苦痛。
“俺也就认了，可是今天大早上，她竟然在院子里面上吊！幸亏俺醒来上了个厕所，要不然，俺的娃儿啊……”
大叔也跟着叹气，“唉……”
屋内氛围凝结成冰，孟萧然和张浩神同步走出房间，在门外站岗，里面有乔予安一个人，足够了。
冶星河说着最近新学会的水月村方言+时不时冒出来的普通话，让大叔和他的媳妇儿出去，还有乔予安，也一并赶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小女孩儿，肉眼可见的小女孩儿开始紧张，她紧咬住唇，对于陌生人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这样的场面，她不敢面对。
心里面的慌张，成为她此时此刻的情绪写照。
冶星河没有立刻走到她身边，而是坐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给对方充足的安全感。
初步预测，凭借他的第六感，这个小女孩儿，应该是自闭症+抑郁症。
两米远的距离，约等于≈她自己封闭的心，和外界的距离。
每靠近一点点，就意味着她心里的墙薄了一点点。
对于这样的患者，要有100%的耐心和关爱，这是最快打开他们封闭心门的钥匙。
“姐……姐……”
小女孩儿怯生生的喊。
她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因为太久不说话，语言系统开始卡顿了。
冶星河心里一喜，面上不显露，仍旧是那副看待正常人的神情。
其实不管是生理病患者，还是心理病患者，都很介意旁人对自己的特殊眼神。
他们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但恰恰是因为旁人看他们的眼神不同，所以才会刺激到他们脆弱的内心。
将他们当成正常人去看待，不带着各种有颜色的目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会更加从容些。
“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冶星河特意强调+停顿一下，好让她能更好的理解。
小女孩儿又紧咬住下唇，冶星河都能看见她白色牙齿上面的淡淡血迹。
她语气柔和，“放轻松，不怕，姐姐在。”
小女孩儿用力撒开抓住衣服的手，张嘴、说话，“姐……姐……我，想……死……可，可以……吗？”
冶星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她悄悄地朝着小女孩儿的方向迈过去一步，对方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抗拒。
她心里很焦急，说出口的话却从容自洽，“能和姐姐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因为……”小女孩儿面部开始扭曲，她像是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癫狂的状态。
随即，小女孩儿昏厥过去……
冶星河走过去，探她的鼻息，呼吸均匀，没有大碍。
但是是什么事情，会让一个小女孩儿，变成这样……
冶星河开门，认真的看着面前布满愁容的男人和女人道，“你们真的想救你们的孩子吗？”
两人疯狂点头，点的很快就好像稍微慢一点，他们的女儿就得不到救助一样。
冶星河喊来小黑，充当两人的翻译。
乔予安在一旁安静办公，不打扰他们，毕竟是私事，孟萧然和张浩被毫不留情的赶去喂猪喂鸡喂牛喂羊喂鸭……
小房间内，炕上躺着昏睡中的小女孩儿-小鸭。
从她的父母口中，冶星河大致了解了小鸭的成长史。
小鸭小的时候活泼开朗，是水月村远近闻名的小调皮蛋，后来慢慢长大，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慢慢的不说话，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关于小鸭的事情，他们的父母把他们能想到的全部告诉了冶星河。
但是说了和没说的区别，不是很大。
还是要从当事人的身上入手。
13:45.
小鸭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小黑，还有冶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种整个世界好像变美好的错觉。
父母不让她和小黑玩，说小黑是破小孩儿，无父无母把她带坏。
她和父母据理力争过，但是没有一点办法，他们就是不认同。
还扬言要打断她的腿。
所以她只能和小黑偷悄悄的见面，她也是从小黑的口中，知道冶医生的存在，她可以治她不能说话的病。
重度抑郁症患者和自闭症患者，他们只依赖已经成为他们习惯中的东西和人。
就比如小鸭对小黑的依赖。
在病情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使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一点话。
张口无言，说的就是他们。
“小鸭，你醒了？”
小黑语气轻快的问，这还是第一次，她光明正大的到她家。
“嗯……”小鸭一边说话一边点头，笨拙的只能吞吐一两个字。
“小鸭，你相信小黑吗？”冶星河问，掏出兜里面的小古表。
“嗯……”
小鸭点点头。
“那你也可以试着相信一下冶医生，好吗？因为小黑也很相信冶医生。”
冶星河温柔开口，“等你好了，你就可以和小黑有说不完的话，好吗？”
她循循善诱，小鸭终是点了点头。
小黑在冶星河旁边，冶星河掏出小古表，开始在小鸭面前旋转。
慢慢的，小鸭被催眠了。
冶星河摆摆手，小黑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小鸭和冶星河。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冶星河缓缓的问，“小鸭，你心里面的秘密，是什么啊……”
她悠扬的声音，宛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小鸭慢慢开口，满是惊慌失措，冶星河嗓音轻柔的低哄着，安慰她。
他们一问一答，将那些糟糕的事情，慢慢讲出来。
房内燃烧的助眠香薰，也在无声无息中慢慢燃尽。
小鸭醒来的时候，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面哭的很惨，那些堆积的复杂情绪，也开始悄悄地释然，心头的石头，已然落地。
那些不知名的错乱情绪，也有了附着地。
“这是冶姐姐给你留下的，还给了我一份，还有一些小零食，让我和你一起分享，然后陪你说说话。”
小黑手里面拿着一份自热小火锅，另一只手里面拎着一袋子零食，她今天选的是自热煲仔饭。
“冶姐姐……去哪儿了？”
“小鸭！”小黑眼前一亮，激动出声，“你，你，你竟然可以，可以连着说好几个字了！！！”
“我，我有吗？”
又是一句通顺流畅的反问，小黑将冶姐姐给的好吃的放在地上，双手激动的抓手小鸭的肩膀，“你，你好了！！！”
“我，我，我……那个，他们……呢？”
小鸭胆怯的问，她已经没怎么看见她的父母了。
所谓的血缘关系，不过是将她推向更深牢笼的助力。
“他们在外面，在另外一件屋子里，冶姐姐让他们暂时不要来找你。”
“冶姐姐……真好。”
“对啊，冶姐姐就是很好！”小黑应声，点点头。
小鸭将床上的被子叠好，铺到里面去。
他们两个小姑娘，有时候会悄悄地睡在一起。
小黑不敢睡太死，躺上几个小时就很知足了。
她对好朋友房间里面的布局还是很清楚的。
从柜子里面拿来一张小床单，铺在上面。
然后又去倒水，开始‘做饭’。
简单、方便。
原本冶姐姐是要给她和小鸭送饭的，她觉得太麻烦，冶姐姐就给他们准备了些小零食，让他们聊聊天、说说话。
好朋友的陪伴，也是治愈这世间苦难的一剂良药。
这天晚上，两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在门外偷听的小黑父母，有点羞愧、有点惭愧。
他们总以为自己将最好的东西给了孩子，孩子就会开心。
却从没想过，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却并不一定是孩子喜欢的。
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夜色沉沉，两个小女孩躺在床上，睡的很是安稳。
小鸭的父母也进屋，双双沉默不语，呆呆的看着彼此。
小鸭妈妈先开头，忍不住低声啜泣，小鸭爸爸轻轻拍着小鸭妈妈的肩膀，男儿眼中的泪，潸然落下……
另一边，
总裁特助-张浩，有史以来第一次和总裁下厨房。
两人在厨房里面忙活，做丰盛的晚饭-四菜一汤。
冶星河在房间里面和孟萧然咨询维权的相关事宜。
“什么意思？你是说，小鸭被她的表哥，性侵过……？”
孟萧然头顶冒火星子，真想一脚踹过去，一拳招呼到对方的脸上，让他体验下什么叫做发疯文学！
她深呼吸，当律师没几年，可这万千世界的奇葩到是见识不少。
“对，就是在前几年，然后……”冶星河皱眉，痛心道，“好像还怀孕了……小孩子哪里懂……”
“那当时是怎么……”
“小鸭摔倒，然后流产，她妈妈还以为是来月经了……”
“这大人当得也是有够不上心的。”
“说白了就是不在意。”冶星河冷然，末了又补了一句，“也不能说不在意，就是没从那方面想……”
“唉……”
孟萧然又是一顿唉声叹息。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男人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对面的两个女人，都有点兴致缺缺，但饭还是勉强吃个半饱。
23:45.
冶星河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没有睡着。
这个事儿一晚上不解决，她就睡不着。
乔予安也跟着她醒了。
“安安，我还是睡不着……”
“没事，我陪着你。”
“你说我要是现在跑去敲小鸭家的门，你会不会觉得我有那啥大病？”冶星河问，这坏人一日不抓出来，她就正义使者上头，睡不安稳。
“我陪你去。”
乔予安是典型的行动派，话音落下，已经开始穿衣服要准备去了。
冶星河抿唇，纠结两三秒，最终决定下床，和他一起去。
入夜，冷风萧瑟，耳边传来阵阵风声摩擦草木发出的簌簌声。
两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相互叠加，清脆的在空中短暂缠在一处，又迅速剥离开来。
冶星河牵着他泛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温暖他。
夜色凉风几许，他们相依相伴。
到门口处，恰好碰上睡不着在门口抽杆子烟的小鸭父亲。
浓烈滚滚的烟味，熏得人直眯眼。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冶星河开口，乔予安在她旁边，单手将她揽入怀中，有形的展示亲昵和占有。
“哎呦~”
小鸭父亲被吓了一跳，闷喊出声，随即捂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