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东宫,栖梧宫偏殿的压抑氛围尚未完全散去,另一处名为“静澜苑”的院落,却因主人的归来,悄然掀起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太子侧妃魏旎,从太安寺祈福归来。
消息传来时,苏湉正百无聊赖地在使团院落里,试图教一只黎国宫廷豢养的、高傲的绿孔雀跳“沙雕舞”,结果被孔雀一翅膀扇得差点坐地上,气得她叉腰跟孔雀理论:
“喂!懂不懂艺术!这可是醴国珞清公主亲传的舞步!能让你成为鸟界顶流!”
姬霜尹在一旁抚额,柳玄青(苏青)则假装研究旁边花圃里一株长相奇特的草药,肩膀可疑地耸动。
“侧妃娘娘回宫了!还带回来一位太安寺的师父!”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报。
苏湉立刻把和孔雀的“艺术之争”抛到脑后,眼睛一亮:
“魏旎回来了?还带了尼姑?”
她瞬间脑补了一出“豪门怨妇看破红尘,带发修行”的苦情戏码,兴致勃勃地拉着姬霜尹:
“小师父!走!看热闹去!啊不是,去欢迎一下魏旎姐姐!”
姬霜尹虽觉不妥,但也被苏湉拽着往外走。
柳玄青默默跟上。
静澜苑门口,太子黎枫溪竟然也在。
他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脸色不算好看。
魏旎作为他的侧妃,虽然是他出于政治考量纳的(魏国郡主),但新婚之夜他连堂都没拜(当时在外征战),首接让人家跟一只绑着红绸的大公鸡拜了天地,之后魏旎就主动提出去太安寺祈福,一去就是许久。
如今突然回来,还带个尼姑,这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更隐隐有种被忽视的不快。
仪仗停下,车帘掀开。
魏旎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款款下车。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外罩浅碧色薄纱披风,墨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比起记忆中那个在魏国宫廷艳光西射、眉眼间带着几分娇蛮算计的郡主,眼前的魏旎仿佛被山寺的清风明月洗涤过,眉目沉静,气质淡雅,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那份刻意收敛的锋芒下,反而透出一种更抓人的、内敛的光华。
黎枫溪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被不满取代:“爱妃归来,怎不提前知会本殿?”
魏旎微微福身,姿态恭敬却疏离:
“臣妾惶恐。想着殿下日理万机,不敢因小事叨扰。况且,此次回宫,是为殿下祈福大事,想着安顿好再禀报不迟。”
她的声音温婉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缁衣,头戴同色尼帽,身形略显清瘦,面容……极其普通。
是那种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被淹没的平凡,五官寡淡,肤色微黄,唯有一双眼睛,低垂着,看不清神色,但行走间步伐沉稳,带着一种出家人的沉静。
“这位是太安寺的静尘师父。”
魏旎介绍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静尘师父佛法精深,此次回宫,是特意请师父来指点臣妾吃斋念佛,精研佛法,以便更好地为殿下诵经祈福。”
黎枫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个侧妃,新婚没圆房就跑去庙里,回来还带个尼姑回来继续吃斋念佛?这像什么话!
他刚要开口训斥,魏旎却抢先一步,微微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和决心:
“殿下!臣妾在太安寺日夜祷告,深感自身福薄,唯有以最虔诚之心,方能感动佛祖,护佑殿下宏图大展,早日一统天下!故而,臣妾己发下宏愿——”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黎枫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自今日起,斋戒一年!禁欲一年!每日晨昏定省,诵经祈福,不沾荤腥,不近俗欲!静尘师父便是臣妾的监督与引路人!还望殿下……成全臣妾一片赤诚之心!”
“斋戒一年?禁欲一年?!”
黎枫溪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魏旎那张写满“虔诚”与“决绝”的脸,再看看旁边那个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的尼姑静尘,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这算什么?变相的拒绝侍寝?用佛祖来压他?而且还是当着他国使节(苏湉她们刚走到附近)的面!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想发作,但魏旎搬出了“为他祈福”、“宏图大业”这样冠冕堂皇、无可指摘的理由!
在黎国,笃信佛教是政治正确,太子妃(陈诗)刚进门,侧妃就如此虔诚地为太子祈福,传出去对他“仁德”的名声只有好处!
他若强行阻止,反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不敬神佛!
“你……!” 黎枫溪指着魏旎,手指气得微微发抖,最终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好得很!魏侧妃有心了!本殿……准了!”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带着一身低气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静澜苑。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掐死这个看似温顺、实则绵里藏针的女人!
苏湉全程围观了这场大戏,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
“哇哦……”
她小声对姬霜尹嘀咕:
“小师父,你看到了吗?魏旎姐姐……好刚啊!首接把太子怼得哑火!这招以退为进,用佛祖当挡箭牌,绝了!斋戒禁欲一年?啧啧啧,这是要彻底跟太子划清界限啊?难道她真的在太安寺看破红尘了?”
姬霜尹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那个叫“静尘”的尼姑身上。
那尼姑从下车到黎枫溪发怒离开,始终低眉顺眼,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存在感低得可怕。
但不知为何,姬霜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种刻意的平庸,反而透着一丝刻意。
魏旎似乎这才“发现”苏湉她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疏离的浅笑,走过来见礼:
“原来是珞清公主、霜尹殿下、苏青先生。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苏湉摆摆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近魏旎,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魏旎姐姐,厉害啊!一招‘佛祖在上’,就把太子KO了!不过……你真打算吃一年素啊?那多没意思!还有那个……禁欲……”她促狭地眨眨眼。
魏旎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眼神却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瞟了一眼身旁垂首而立的静尘,那眼神里瞬间闪过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度。
她迅速收回目光,恢复了平静:“为殿下祈福,心诚则灵。清规戒律,自当严守。”
苏湉敏锐地捕捉到了魏旎那一闪即逝的眼神和她看向静尘时微妙的气氛!她的“沙雕雷达”瞬间“滴滴滴”疯狂报警!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这魏旎看那尼姑的眼神……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绝对不是看一个普通师父的眼神!那里面……有光!有温度!甚至……有一丝依赖和隐秘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