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迟轲在社交软件上,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个笔友。
对方也是中国人,比自己大一岁多,平时生活在美国,据说过段时间要回国上几年学。
两人之所以能联系上,是因为对方在国内凌晨四点的时间发了个帖子,问不小心用爸爸的刮胡刀把身上汗毛全剃了怎么办,还会不会再长。
迟轲从小体毛少,颜色淡,七岁还没长过汗毛,也很好奇该怎么办,小手指一动,在下面留了人生中第一次网络评论。
【你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软件是一个国际交流平台,对方用的英语,他也用了英语,但那会儿他还不太熟练,语法很生硬,用的单词一看就是很书面化的官方表达。
对面很快回复。
【我现在正在用爸爸的生发液泡腿,不知道能不能让它迅速长出来,估计没啥效果,因为我爸爸用了一年,头发没有见多。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迟轲敲字。
【中国。】
过了会儿,那边换了中文发来私信。
【居然是同胞!】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
不聊不知道,一聊发现对方都是用父母账号偷偷上网的学生,还差不多大,共同话题瞬间多起来,聊得不亦乐乎。
没了汗毛的人说自己虽然是中国人,但从小在美国长大,很少回国,一直很想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过段时间跟妈妈回去,一定要好好旅游。
迟轲把前段时间刚去的华山照片发过去,推荐他可以去这里。
他还没出过国,父母对国外刻板印象比较深,觉得外面不安全,导致他对海洋另一边的几块大陆充满了好奇。
两人就这么在软件上维持了几天联系,看起来亲密,实际上都默契地没有透露自己真实姓名和家庭情况。
听说迟轲不常上社交软件,对面立即发来一个邮箱,表示可以用英语交流,帮他提高英文使用熟练度。
这正合迟轲意。
一来二去的,他们成了用邮箱交流的笔友,聊的内容也从最开始不尴不尬的兴趣爱好,发展成娴熟自然的问候。
对面说自己名字里有个【qian】字,他就说自己名字里也有【ke】这个字。
他们的关系很奇妙,交流生活日常,却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qian】试探过这段关系是否可以更进一步。
【ke,早安,生活一切还顺利吗?
今天降温了,风很大,我爸爸在我妈妈的劝说下,终于换下了他焊在腿上的花裤衩,换上了长裤,我哥哥说他再这样下去,未来大概率会老寒腿,爸爸恼羞成怒,在他的纯黑色运动长裤上用颜料画了两条光溜溜的腿,真想偷拍给你看看,可惜摄像头刚打开就被我哥发现了,被他追着揍了一顿/哭泣/。
幸好我很快就要回国了,哥哥看在很快要分别的份上饶我一马,机票定在下周,预计国内时间周五晚上六点半左右落地北京。
ke,你离北京近吗?】
小小年纪的迟轲看得出这句问话的意思。
【早安,qian。
很高兴听到你和你哥哥没有把家里变成格斗场的消息,这里一切顺利,希望你和你家人也能顺利,没有病痛。
我的城市今天晴空万里,没有刮风,不过我妈妈前两天出门逛街冻感冒了,鼻子很红,呼吸很不舒服,你那边大概要更冷,请务必注意保暖。
提前恭喜你回国,我在离北京千里外的地方祝你起落平安。】
是的。
他婉拒了对方更进一步的申请。
网友就要有网友之间的边界感。
他不希望这段缘分会发展到线下,打乱他的生活。
那之后和对方聊天,彼此话语间再未逾矩过。
【qian】回国的那天傍晚,收拾好书包准备放学的迟轲走出教室,头顶忽然感觉凉凉的。
伸手去摸,掌心摸到一片冰凉。
他抬头看去,发现这座许久不下雪的城市居然飘了雪。
迟轲瞥了眼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表盘。
【18:30】
时间正好。
有架飞机跨越大洋,落地北京了。
……
“早说今年去北京吧,你不信,非要来这里。”母亲站在车边,扇着扇子抱怨,“我腿上全是蚊子包!”
“没办法了,今晚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父亲头疼地看着爆掉的轮胎,望着方圆几里都没有一家正规旅馆的小村庄,愁容满面,“你们俩先去随便买点吃的,我去问问有没有宾馆。”
为了庆祝迟轲被保送到全市最好的高中,一家人决定出去旅游。
母亲想去北京,父亲想去三亚,迟轲做了个转盘随手一抽,抽到了大西北。
七月是各个地方的旅游旺季,父亲上网搜完攻略,决定带两人自驾前往。
不想车路过炎坪,后面俩轮胎不知道压上什么东西,爆了。
晚上十点找不到修车的地方,他们只能先歇一晚,等明天再出发。
父亲走远后,母亲也闲不下来,没心思吃东西,带着迟轲敲了几户门询问情况。
这片地方很是荒凉,方圆几里看不到几个店,全是一些自建小平房,不远处的小酒楼里偶有几个醉汉进出,成群结队在街道旁抽烟,乍一看还挺让人害怕。
迟轲跟在妈妈身后,双手抄兜,神情漫不经心,但余光一直不动声色警惕观察着街对面情况。
那里有两个一直盯着他们瞧的醉鬼,时不时伸手指指他们,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只是睡一晚而已,他无所谓住的环境好不好,安全就行。
显然,父母并不这么想。
他们总觉得在他生日这天住个小破客栈是委屈他了。
正思考着该怎么说服爸妈,面前门锁忽然动了。
迟轲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人,口袋里揣着的手戒备地紧握成拳,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很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将大门缓缓扒开,一双深陷在面颊中的眼睛沉沉望着他们。
母亲被这猝不及防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哎——”
“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打扰了。”迟轲及时伸手搀扶,没让母亲做出失利的反应,“我们是外地来的,方便占用您两分钟时间问问周围有没有什么酒店吗?”
母亲反应过来,连忙补充:“实在抱歉,也是没办法了才来叨扰,手机上搜不到这边酒店,能搜到的正规酒店都是六七公里外的,我门车坏了……”
“不嫌弃的话,先进来,在院子里坐下吧。”对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那两人,品行不好。”
“谁?”母亲回头要看。
“别看他们。”迟轲挡在后面,用肩膀隔断她的目光,垂眸看向面前瘦削的男生,“不会打扰你家里人吗?”
男生抓门框的手皮肤粗粝,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和人对视:“没关系,我爸已经喝醉睡下了,我妈在做饭,你们在院里坐一会儿就好,两里外有个如家,前段时间新开的,路比较绕,我给你们画一下地图。”
家里只有三个人吗?
一个醉鬼,一位母亲,还有面前这个男生。
迟轲还在衡量是否安全,母亲已经信步进门了。
“那太好了,打扰你们了。”
迟轲:“。”
迟轲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跟了进去。
他们家很小,只有一个小前院,男生要去玄关口给他们搬椅子,迟轲不好意思受这种好意,立即跟上去帮忙。
刚把竹椅从角落中翻出来,卧室忽然传出一道喊声。
“给你老子倒杯水倒不来了是吗!?”
迟轲看到男生的肩膀肉眼可见一哆嗦,抱歉地看过来。
他蹙眉,低声道:“没事,是我们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男生张了张口,眼里有些犹豫和害怕,最终,点了下头,背对着他将牛奶倒入玻璃杯中,放在温水里加热。
迟轲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临出门前,他余光撇见桌子角落一抹亮晶晶的东西。
眯眼一瞧,发现那居然是部老式手机,边缘全是油污,符合人们对邋遢中年男人使用后的刻板印象。
男生虽然瘦,衣服破,但很干净,身上有好闻的洗衣液香味,这手机绝对不会是他的。
那父母辈用的老年机怎么会放在那?
……偷拍?
这个念头一出,迟轲脑子“嗡”的一下,从被下套到被迷晕再到被拐卖缅北挖器官全部脑补了个遍,转头却看见那个男生打开了消炎药。
消炎药。
醉汉。
……啧。
迟轲下意识用后背挡住手机摄像头能拍到全部画面,抓住男生的手腕。
对方吓了一跳。
“值得吗?”
他问。
几乎是只有口型的耳语,手机捕捉不到。
他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当凶杀案的见证人。
再者说,这个男生帮了他们,目前看来请他们进来纯粹是好意,他没有冷漠到能忘恩负义。
对方死死咬住下唇,嘴唇抖得不成样子:“你……不懂。”
“我懂法。”迟轲完全没有闯入预备犯罪现场路人的紧张,很平静地说,“我认为不值。”
从自身观点出发,不管里面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渣,解决的方法绝对有很多种,为了那种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不值了。
而且……
“借我个抹布吧,椅子平时放在角落,都落灰了,平时打扫卫生,最好多注意这种地方。”
迟轲无意牵扯进这件事中,言尽于此,松开他,单手拎着椅子离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外来者不知道这里的一切,执意劝说搞不好会把对方推到更深的谷底,他无法给出更好的建议,阐述事实不过是让对方考虑清楚。
再往后的决定就不是旁人能左右的了。
迟轲拎着椅子回到院里,催促父亲快点回来。
不多会儿,男生捏着一张写满字的纯手绘地图出来。
“谢谢。”
他将这张地图郑重地交给迟轲。
迟轲不知道他最后怎么选的,有没有发现那部手机,没多问,只是点头道谢,临走前,默不吭声将随身携带的相机留了下来。
男生发现草垛里的相机是第二天,那会儿已经来不及追出去还了。
心焦地捡起,发现相机旁边的地面,有人用树杈在灰尘上写了两个字。
【多谢】
他愣愣握着相机,无意间点按下开关。
瞬间,一张星河满天的草原图片映入眼帘。
再往后,有沙漠,有山川,有汪洋……
很美。
那个俊逸冷淡的男生留下了一份走向世界的路标,作为这方寸角落地图的谢礼。
……
换好轮胎的车子重新踏上旅途。
迟轲打开邮箱。
“宝贝你在玩什么?”儿子很少玩手机,这会儿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母亲非常好奇。
“没什么。”
敲完最后一个字,迟轲习惯性将邮件放入存稿箱。
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
六年,足够削弱隔了一片海的关系。
人应该做的事情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他和【qian】从一天一封邮件发展到一周一封,再到现在一个月一封,不知道多久后,可能一年都未必有一封。
网络毕竟不是生活,他们知道对方很忙,一个刚考入哈佛,一个在国内卷生卷死,实在是分不出精力联络素昧谋面的网友。
降低聊天频率在网络社交关系中常常突然发生,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契机。
今天没聊天,可能未来都不会再聊天了。
这种默契实在很奇怪。
但六年来,迟轲养成了一个习惯。
遇到什么在他看来不得了的事情时,会点进对方的来往邮件中,敲几个字,写下日期或者天气,最后丢进存稿箱。
没有负担,就像写了一封没有回音的信,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成为他的记忆锚点。
【7月16日,今夜月亮很圆。】
……
【现在是10月21日早上八点半,阳光很好!】
“好土的开头。”纪久安嫌弃道。
“那你来,你来你来,你沃顿的,你有文化,你自己来!”纪谦暴躁撂笔,“让我帮忙代笔给你导师写信,你还那么挑剔!”
“好了好了,不土不土,你继续你继续。”纪久安安抚着弟弟的情绪,笑道,“这不是看你有经验吗?你以前不是有个笔友?”
纪谦手一顿,“哦”了声:“很久不联系了。”
“多久?”纪久安喜欢刨根问底。
“非常久。”纪谦早已掌握糊弄他哥的方法,故作深沉道,“分分合合不就这么回事吗?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走着走着就散了。”
“听语气,”纪久安笑眯眯道,“很可惜啊弟弟?”
“八岁就认识了,能不可惜么。”纪谦叹气,喃喃道,“怎么不算少年情谊呢?”
即便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个笔友是男是女。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优秀,很有主见,很好。
年少时的笔友,说实话,没有印象深刻到成为他的心结。
但每每想起,总会觉得有点儿遗憾。
“那么伤痛?你当年应该读文学,说不定现在我能在书店买到你的著作。”纪久安敲敲他脑袋,“快快,继续写,我要在十一点前发出去。”
纪谦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继续打字。
趁着亲哥没注意,打开手机看了眼。
邮箱空空如也。
“啪!”
“哎!”纪久安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纪谦拔出按凹下去、久久不回弹的enter键,“你这键盘轴太轻了,不经敲。”
纪久安:“?”
“触发压力60g,不算轻了,”纪久安皮笑肉不笑,“你是少林武僧吗?不然我下次给你配个100g的?”
“那倒也不用。”纪谦恹恹道,“哥,下周那个饭我能不去吃吗?还要回国,来回要耗好多时间。”
“不行,冯叔儿子结婚我们就没去,现在人家长孙的满月酒,再缺席不合适了。”纪久安说,“辛苦一下,吃完就回来。”
事已至此,拒绝不掉了。
纪谦打着哈欠:“我们这代真是各过各的,冯平溪跟哥你同岁吧?孩子都有了。你还没谈过恋爱呢。”
“他玩得挺花,不过藏得好,长辈都不知道,对外宣称是谈了很久的女朋友,明面上办了婚礼,其实没领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纪久安说,“孩子妈妈你朋友钱淮风应该听说过,冷悠攸。”
纪谦茫然:“谁?我怎么没听过?”
纪久安:“你没听过正常,没有这事儿也跟他们打不着交道,钱淮风他堂妹的表弟的亲姐姐的高中同学和冷悠攸是大学同学。”
纪谦咂舌:“这关系,错综复杂。”
“听个八卦就算完了,没必要记。”家里人都很纵容纪谦,反正就算叫不出名字,也没人敢说他们家小弟一句不是,“总之你准备好,过几天出发,到场吃个饭就走,给够冯叔面子就行。”
“唉。”纪谦重重叹气,“无聊啊无聊。”
……
“无聊也没办法,请柬都送手里了,总不好再拒绝。”
迟轲收到请柬后,约上同样要出席的苏瑾棉和厉修明一起回国。
三人去年做生意打过交道,还算有共同话题,必要的时候能凑一块聊两句。
“他俩结婚你是没去,给我无语死了。”苏瑾棉抓了把瓜子嗑,“新娘的堂哥,冷二,冷、冷、冷什么来着?”
“冷云廷。”厉修明指指自己,“我认识。”
“哦对对对,冷云廷。”苏瑾棉说,“冷云廷被人下药了,半道离场,据说当晚在客房跟一个服务生厮混,啧啧啧,还被人拍了视频,这笑话闹的,给冯老气个半死,他刚开始办的公司算是完蛋了,那个主动勾引的服务生更惨,工作没了,转头傍上了老董……就是丰程影视的总裁,你们不知道他的癖好有多奇葩,啧啧,这辈子算是完了。”
“咎由自取。”厉修明简单评价完,问道,“这次冷二还去吗?”
“肯定不去了啊,哪里还有脸。”苏瑾棉竖起手指,“但是他也收到请柬了,估计会让他的实习生助理去送个礼。”
厉修明手一顿:“实习生助理?卢照林?”
“不知道,你认识?”苏瑾棉爱八卦,但不会刻意花时间去了解。
“他以前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个人情。”厉修明说,“之前冷老爷子在他小学的时候,要把他带走放身边培养,他不乐意,拒绝了,后来我给钱他也不要,说小事而已,本来想匿名赞助他,结果发现已经有人抢先一对一帮扶了。”
迟轲默默喝茶。
这个人他知道。
虽然家里近些年做生意赔了不少钱,但他爸妈一直有在做慈善。
从炎坪回来后,第二年空下来,就打探到了那个帮过他们的男生的消息。
爸妈之所以要匿名赞助,是因为之前街对面的两个醉汉是刚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一个,一个有暴力倾向,如果当时男生没让他们进屋,说不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且男生因为坏他们好事,第二天就遭了报复。
家门被泼油漆不说,还趁着他白天去打工,闯进他家把床上的亲爹打成了瘫痪。
这点迟轲爸妈之前不知道,光惦记着对方指路的好意,决定帮扶赞助。
后来一家出车祸,父亲脑受损,思维和行动变得很迟钝,走路也走不好,被他接到美国的疗养院治病,至今还躺在医院。
母亲双腿瘫痪,跟着一起去养伤,两人日子还是照常过,偶尔也会惦记儿子,经常打电话传来关心。
迟轲一直代替他们赞助打钱,也算是在给爸妈攒人品。
两人争吵半生,为了维系家庭死死抓住儿子,让他成为家庭的纽扣和支柱,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放手,一家子诡异地达成了平衡。
没想到大家都认识。
世界真小,六人定律诚不欺人。
“人情最难还。”苏瑾棉感慨,“以后找着机会再说吧,你不是说他现在在北京读大学?大二就开始卷实习,啧啧,等毕业,你让他进你公司呗。”
“人家未必乐意。”厉修明叹气,“一个学工程的,冷云廷怎么能让他当助理呢?”
“因为他巨婴,需要有人照顾。”苏瑾棉嗑完最后一个瓜子,拍拍手,“好啦好啦,走吧,晚上要用的红包还没买呢。”
迟轲扣上袖扣,垂眸起身,听到窗外簌簌作响的寒风声,摸摸竖起高领毛衣,带上口罩。
这间餐厅大门很宽,刚好够两个成年男人通过,不过肩膀会蹭到一起。
他不爱跟人接触,靠右边往外走时,刚好有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的高大男人走进来,于是礼貌地侧了下肩膀。
没想到对方也在同一时间侧身让路,只晚了他半秒。
见状,男人弯起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笑道:“谢谢。”
“客气。”迟轲略一点头,离开了。
迟轲轻微脸盲,盯着毫无遮挡的脸看三天都未必记得住,更别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
他能记住的唯有那双眼睛很好看,记不住其他细节,再加上近视散光,哪怕晚上和那个人只隔了两桌,也完全没有认出对方。
“那个是纪家的那位吗?”旁边的苏瑾棉好奇八卦,“怎么戴着口罩?”
“据说昨天去骑摩托,穿得太少,感冒了。”厉修明侧目看去,“旁边那个……不是你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吗?怎么跟纪少在一起?”
苏瑾棉一听娃娃亲就头疼:“什么年代了还有父母包办婚姻?”
“别这么说。”厉修明打趣,“你俩好歹也算青梅竹马。”
“孽缘。”苏瑾棉嫌弃地吐槽,“那我倒是知道他俩为什么认识了。冷柏尧也喜欢玩摩托。”
摩托车吗?
迟轲刚结束完一轮社交,有些心累,百无聊赖地托腮发呆,随便往隔壁桌瞥了一眼。
原来是个喜欢速度与激情的。
这种会危及生命的运动太可怕了,他还没赚够钱,一般不玩。
那边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礼貌微笑却漫不经心的眼神瞥了过来。
迟轲无意攀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他是需要人脉。
但不是这种“麻烦”至极的人脉。
“这一家子都是学霸,妈妈港大,爸爸斯坦福,俩儿子一个宾大学商一个哈佛学医,啧啧啧,再看我那俩哥哥,捐楼上的学……”
听到熟悉的校名,迟轲手指微微蜷起。
哈佛?
……
“斯坦福?离那么远,怪不得我没见过。”纪谦刚吃完感冒药,困得不行,打着哈欠和哥哥聊天,“这事儿为什么要问我们啊?”
纪久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儿,别人都不知道这事。”
纪谦低声:“他为什么不敢告诉他爸妈?都失联过一次了,为了隐瞒性取向就不要命啦?”
纪久安一个朋友怀疑自家妹妹和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姐姐谈恋爱,去年失联过两周,他朋友怀疑跟谈恋爱有关,怕妹妹遇上诈骗,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纪久安去问问。
纪久安没好气道:“她性取向要曝光,跟没命差不多。你以为人人都跟咱爸妈一样啊?”
纪谦叹气:“这个确实,我爱爸妈。”
纪久安露出质疑的眼神:“弟弟,你不会是gay吧?”
纪谦蹙眉:“怎么可能?可别忘了你们以前都说我是直男的。”
纪久安:“……”
纪久安心下存疑:“好了,滚回去睡吧,反正你下周也要去旧金山,顺便跑他们学校看一眼。他人在澳洲,又不敢告诉家里,手伸不了那么长……”
纪久安没有搅混水的缺德爱好,但失联确实很可怕,以防万一,答应帮对方问一下。
“逐步筛查而已,你只需要去问问他们学校有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就行,还有他妹妹现在住不住学校。”
有哥哥殿后扫尾,半道离席的纪谦毫无心理负担,晃晃悠悠离开,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在吗在吗?】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打听个人,你们学校的!】
【我**真的学不完了:/ck.pdf/】
【我**真的学不完了:/jbl.pdf/】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
【我**真的学不完了:简历。第一个是据我所知最帅的帅哥,第二个是据我所知最美的美女,都给少爷您过目。】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真服你了,我是那种人吗?】
【霸总学了六年医的好友:/图片/你们学校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工作人员和学生?】
得到否定消息,他转头就关掉了手机,完全没有打开那两份文件的打算。
……
纪久安朋友这件事,在很久之后,最终靠冷柏尧画上了句号。
妹妹没遇上诈骗,就是跟女朋友出去玩,看到哥哥和家人的消息心虚,不敢回消息而已。
幸好冷柏尧和他妹妹女朋友的同学认识,这才帮他们互相联系上。
纪谦不喜欢管别人的私事,只得知了这个结果,还是从喝醉的冷柏尧嘴里得知的。
冷柏尧约吃饭的消息发来时,他因为溜冰划伤小腿,正在朋友家的医院缝针。
“你咋不自己缝?”朋友吐槽。
“你真没人性啊。”纪谦赶他走,看着从进门开始就弯腰驼背的小医生,放缓声音道,“别紧张别紧张,大家都是从实习医做起的,你放心缝。”
他大义得很,本来朋友要请主任来给他缝,他看到主任身边实习医闪烁的眼神,大手一挥点名对方来操作。
缝针而已,他自己就是学医的,盯着呢,能出啥事儿?
又不是什么大口子,就当给医学界的未来做贡献了。
实习医生点点头,缓缓将麻醉针扎进伤口。
纪谦没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说话,等他打完才开口闲聊:“你是老乡呀?毕业打算回国吗?”
实习医生抿唇:“不知道。”
纪谦歪头:“是还没做好职业规划吗?”
“……不是。”实习医生声音极低,腰背一直弯曲,让人怀疑那很有可能已经变形了,“想回去,但是国内,没、没人需要我。”
纪谦顿住,不由得坐直身体。
他看着医生认认真真缝了个完美的伤口,笑道:“那不回去也行,我好多朋友,天天滑雪受伤滑冰受伤冲浪受伤,看医生您这技术,我觉得他们未来会非常需要你。”
“人这一辈子怎么会不需要医生呢?”
实习医生睫毛轻轻颤抖起来,手上依然很稳。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他一直不习惯这种味道,此刻隔着口罩,却觉得无比安心。
等结束治疗,他站起身,说:“谢谢。”
他道谢时,好像很浅地躬身了。
可纪谦觉得他腰背比之前挺直了不少。
“是我该谢谢你,医生辛苦了。”他满意地看着伤口,拍了一张,“我要炫耀一下……哦对了,我朋友去年玩滑板摔了,给你看他脑门缝的,我们笑了他一周……”
医院临近下班,纪谦腿疼没适应,实习医生不想走,反正没什么事,索性聊了会儿天。
聊到纪谦上周实验室趣闻,对方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纪谦咧嘴:“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但是我再不走,朋友大概要来医院薅我了。工作辛苦了医生,还耽误你下班时间陪我聊天,怪不好意思的,我明儿让人来给你送面锦旗,请你务必收下啊!”
就这样,实习医生稀里糊涂得到了从业来的第一面锦旗。
纪谦哼着小曲,一瘸一拐找到买醉的冷柏尧。
“他祝福,她们,妹、妹妹、得到了、祝福……”冷柏尧一杯杯酒往肚子里灌,面无表情地把心口锤得哐哐响,“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爱情?为什么,我、我没、没有?”
他锤的那个力道,纪谦看着都替他疼,宽慰道:“淡定点,我不也没有吗?”
冷柏尧疯狂摇头,拇指掐住无名指:“我给你算一卦。”
纪谦好奇:“哦?”
冷柏尧:“你肯定快脱单了。”
纪谦笑得不行:“开玩笑呢哥们?好了好了,别闹了,不就是未婚妻去看猛男——”
冷柏尧:“呜……”
纪谦举手投降:“ok我不说了。”
冷柏尧举酒杯,哽咽道:“你真的快脱单了,一年内,绝对,脱单。”
纪谦怜悯:“你真的快疯了。”
……
“我不懂啊,我不就看了个猛男脱衣秀吗?他在家发什么疯?”
苏瑾棉恨恨道:“早知道把他屏蔽了!”
“那他大概更疯。”迟轲单手在ipad上写写画画批注文件,随口补刀。
苏瑾棉:“。”
苏瑾棉:“冒昧。”
“他喜欢你吧。”厉修明语出惊人。
迟轲心里“啧”了声。
厉修明这人,有时候真是坦率得可怕。
有话说话,完全不带故弄玄虚。
他不适合写侦探小说。
“不可能,他从小到大的取向狙击都是温柔知性大姐姐,见鬼了才会喜欢我。”苏瑾棉摆摆手,“哎,管他的,随他疯去吧,婚约奉父母之命,反正推不掉,结了婚各玩各的,他找十个姐姐也跟我没关系。”
迟轲抬眸:“你要实在不想结这个婚,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仗义!好意姐记在心里了!”苏瑾棉捶捶胸口,“不过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结婚我可是有自己打算的。”
……
苏瑾棉和冷柏尧领证的日期由黄道吉日决定,婚礼则定在了万物向阳的春天。
迟轲将蒂芙尼蓝色的请柬放在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春招投进来的简历。
婚礼在下周,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没法去帮忙布置。
公司运营制度已经很完善了,他能把公司管得运转有序,却不能凭空造出好东西。
这次开放的技术岗比较多,公司毕竟规模不大,hr还是希望他和其他几位老板能亲眼过一遍进入终面的简历。
“这个学历有厉害啊,英本英硕双学位。”
“但是专业不垂直。”
“你慢点儿翻,刚刚那个本科北大的不错,实习和项目很漂亮。”
“等等那个公司项目的负责人我认识……”
旁边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只有迟轲在沉默。
争辩太费口舌了。
等他们吵出来个因为所以,他就可以简洁明了地判断了。
“cyrus,你有看到什么不错的吗?”
迟轲瞬间回神,集中注意力翻阅:“暂时还没——”
话音戛然而止。
【卢照林】
“咦?这个我们看到了,国内理工大学毕业,gap了两年,今年刚申上这边的学校,虽然学历还行实习也多,但是实习太杂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正考虑挂掉二面。”旁边啃鸡腿的ansel说,“怎么了迟?你认识?给开个日常实习的后门?”
“不。”迟轲摇头,“跟他约个终面吧,再给一次机会,不行就拒,别走后门。”
“铁面无私。”ansel搞怪地吐舌头,“冷血无情!”
“你今早是不是来晚了?”迟轲笑了下,把剩下的文件放他手上,拿走他盒子里最后一个鸡腿,“加油,我下班了。”
“shit!”ansel怒骂,“你真不是个东西啊迟!”
不是东西的迟轲驱车前往父母所在的医院。
中午主治医生说父亲最近状态不错,他正好得空,下班过去看看。
“迟,来啦?”
正在打水的护工热情招手。
“晚上好mateo。”迟轲将刚买的甜甜圈递给他。
mateo是华裔,会说中文,和他父母没有交流障碍,很开心地表达了谢意:“先生今天气色很好,正在床边晒太阳呢。”
这倒是个好消息。
迟轲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到母亲正坐在轮椅上给父亲读书,父亲则靠着床头倒水。
“你怎么来了?”母亲很惊喜,“今天下班那么早?”
“嗯。”迟轲放下手里的晚餐,“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说情况不错。”
“好很多了。”母亲笑着拍拍父亲的手,“老迟,你儿子来了。”
父亲缓慢地转动脖子,伸出手。
迟轲弯腰握住,扶他起来坐在沙发上。
三人简单吃了顿饭,父亲还是不怎么说话,母亲则跟他聊了很多家常。
聊到最后,父亲忽然冒出来一句:“儿媳妇,你找没有?”
迟轲喷了口茶,额角跳个不停。
万万没想到,他爹难得说句话,居然是催婚。
母亲也附和:“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不要求你必须结婚生子,但是至少得找个伴吧?一个人多寂寞。”
二十五岁的迟轲也是体会了一把过年被家里人催婚的痛,好笑地叹道:“我工作忙。”
“工作不能耽误生活啊!”母亲抓着他手好一顿长篇大论,话里话外都是“你该找对象了”。
迟轲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种场景意外新鲜。
他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很坚定地婉拒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一直不说话的父亲又出声:“唉。”
迟轲:“。”
迟轲也是服气了。
夫妻俩都知道劝不动这个儿子的想法,惆怅地捏鼻梁,感觉下一秒就要看到他一个人躺在医院孤独终老了。
发生过那场意外,他俩对亲情和家庭看得很重。
迟轲无动于衷,看天色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比起从别人身上获取情绪价值和活着的动力,他更喜欢提升自我的成就感。
人活着的乐趣未必要从爱情中获得。
快乐和幸福是自己亲手摘得的,遇到了爱情是锦上添花,遇不到也不算失败。
出发参加婚礼的前一天,迟轲约了ansel吃饭,交代他不在的这三天,公司需要处理的重要事项。
ansel等会儿要开会,匆匆吃完便拎着公文包离开。
迟轲独自坐了会儿,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外面的世界被柔和的光线笼罩,风从海湾吹来,裹挟着初开的木兰花香。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推着行李箱出门等车。
街头略显冷清,的空气里隐约透着雨意。
迟轲站在路边,静静注视着远处地平线上的橙色云霞。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滚轮箱摩擦地面的声音,低沉而平缓,逐渐逼近,显得格外清晰。
“一年之期已到,”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懒懒的,很是调侃,夹杂着不远处电车叮当声的衬托,显得轻盈而真实,“怎么办吧你说?你都结婚了,我还是单——”
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空气中的什么,变得断断续续。
迟轲察觉到那停顿似乎因为自己,缓缓转过身。
一角风衣映入眼帘,米色的布料仿佛融进了这城市的光影之中。
而后是那人的面容,英气,深邃,干净,目光因意外的对视而微微停顿,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专注。
“纪谦?喂?喂?纪谦?”
冷柏尧聒噪的声音从手机穿出。
纪谦?
迟轲挑眉。
冷柏尧认识他。
是要去参加婚礼吗?
当年初出茅庐,没有结识的必要,现在……
当年没有交集的人,如今却在这样一场平凡的相遇中重叠轨迹。
“啊,我等会给你说。”纪谦毫不犹豫挂断电话,亲情嗓子,腰背挺直,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啊,是同胞吗?”
迟轲点头。
“好巧。”纪谦弯起眼睛,“你也去机场吗?”
“嗯。”迟轲应了,“去参加朋友婚礼。”
“婚礼?那更巧了!说不定我们同行。”纪谦的笑意愈发明亮,眼角微微扬起,像是盛着暮春最轻盈的风,“方便的话……”
“一起拼个车?”迟轲主动接上,语气平静。
“好啊!”纪谦不动声色地给司机发消息让他别来了,绅士地伸出手,“我叫纪谦。”
“迟轲。”
这个名字在纪谦耳边掠过,像一阵熟悉的风。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最近偶然刷到的帖子和文章,还有多年前某个未曾打开的文件。
片刻的静默后,他低笑两声,掩盖住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眼底却浮现出几分藏不住的愉悦。
“迟先生。”纪谦轻轻捏了下那只手,眨眼道,“我们好像很有缘呢。”
风从他们身边穿过,扬起一片晚霞,飞向远方的地平线。
那些未曾相遇的时光,那些错过的片段,在此刻悄然回溯,像命运冥冥间安排的一次重逢。
……
新来的研发二组组长敲门而入,第一次直面顶头大老板。
迟轲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入职一周,工作还习惯吗?”
“习惯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卢照林抱着文件坐下,青涩而局促,却挡不住眼里的热情。
他侃侃而谈起这一周的工作,还有接下来的计划,眼睛很亮,和平时温吞安静的人迥然不同。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竟过了下班点,他瞬间不太好意思地起身:“cryus,我结束了,对不起,耽误您下班了。”
“没关系,本来我今天就要加班。”迟轲翻着他的工作报表,满意道,“lin,很荣幸你再次选择我们公司。”
三年前,他给了卢照林一次面试机会,对方没有通过。
没想到三年后,攒足经验的卢照林再次选择了他们公司,空降成为部门小组长。
卢照林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更不好意思了:“当年能力不够,还要谢谢公司那次面试,结束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迟轲点点头,心道那个终面真是给对了。
虽然说了不用走后门,但hr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拒掉,也一定会多指点两句。
那也是迟轲给终面机会的目的之一。
他掀起眼皮,忽然问:“你改过名?”
卢照林微怔,点头:“以前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对我来说,那个名字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回忆。”
“那么恭喜你,和过去告别了。”
迟轲没有问他曾经用过的名字,起身送对方离开。
临走前,卢照林冲他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的相机,还有这些年的资助。”
迟轲颇为意外,没想到对方能查到:“怎么认出来的?”
“右眼下的痣,很好认。”卢照林点点脸颊,“我看到了您的照片,后来二面挂了,居然又通知我终面,就……注意了一下。”
卢照林本科毕业,迟轲便没再给过钱。
听说对方来留学,不缺钱的他便随手又转了一笔,没想到对方会察觉到。
迟轲没说什么,而是问:“为什么来我们公司?”
他不希望对方是为了还人情才选择这个专业,来这个公司。
卢照林没有犹豫:“cyrus,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办公室门轻声关上,又被助理敲开。
“老板,”助理俏皮道,“您家属等您很久了。”
“行,你也下班吧。”迟轲脚步比平时快了两倍,匆忙赶到停车场。
刚下电梯,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抱住了他。
“绑架!”
迟轲无奈配合:“救命。”
纪谦趴他肩膀上笑了半天:“爱你老公~老公上班辛苦了。”
“那你开车。”迟轲在他嘴角亲了下,“我休息。”
“遵命。”纪谦为他打开副驾驶门。
今天下班晚,城市夜景灯火通明。
迟轲看着天边暮色,想起卢照林临走前的话。
【我后来去您中学时期所在的城市走了一趟,通过朋友见到了您的初中同学,得知了您的q/q号,那部相机里的照片已经被我全部保存下来发q/q邮箱了,如果您没收到、还需要的话,我可以再给您发一次。】
那个邮箱……
迟轲想起许久不曾记起的笔友,还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习惯,点开手机软件商城,下载,登录。
“你在看什么?”停好车的纪谦忽然把脑袋凑过来。
迟轲随他看,没注意他脖子的僵硬:“一个很久不用的邮箱,之前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新员工,今天——唔!”
纪谦忽然抓住他脖子吻了上来。
这个吻很重,很急,很烫。
迟轲不明所以地迎合,揉着他后颈安抚:“怎么了?”
“欠了十几年的空白信纸,”纪谦低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写满?”
迟轲愣了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没什么好写的,我念给你听。”他仰头吻回去,“纪谦,我爱你。”
【if3结束】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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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至此结束啦!(小声打个tip:全订的老婆完结评分时,如果想打五星但jj机制不让,可以暂缓等以后打,因为四星会拉低很多很多分tvt感谢理解!比心~)
其他想写的以后会作为福利番外免费发放!感谢所有读者宝贝们一路以来对小迟和小纪的支持,大家有缘下本书再见~爱你们(鞠躬)
【ps:嘿嘿,大家有看到我们小情侣贴贴的新角色卡吗[捂脸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