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谦打完电话回来,发现迟轲还趴在栏杆上玩手机。
他跟朋友发了个“刚结束正准备走”的消息,有些担心地上前搭话:“还是很不舒服?”
不会是胃疼得走不动了吧?
“好多了,谢谢。”痛感已经很轻了,对于经历过一上午剧痛的迟轲来说就是小打小闹,“在等朋友。”
等扬言要上至少半小时厕所的好友。
边看手机边聊天很不礼貌,迟轲终止了和同事的聊天,放下手机:“你呢?”
他对这个帮助过自己的善良大学生印象还不错。
纪谦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跳有些快:“我……我那个,我也等人。”
迟轲点点头,余光看到一个托着大包小包还抱着一大摞文件匆忙跑过来的人。
按照这个行动轨迹,应该会撞上纪谦。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好心拽对方一把。
“小——”
迟轲低下头。
无言看着交握的两只手。
“……”
这是在干什么?
纪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都没想就鬼使神差握上去了。
掌心这只手很凉,修长的拇指指腹和中指指节有薄薄一层茧,是祖国中学生独有的刻苦学习印证。
除此之外,皮肤触感非常细腻。
纪谦愣愣的,还没来及作出反应,后背忽然遭受一击重创。
他被撞得猝不及防往前半步,眼看就要趴人身上,赶忙用双手撑在迟轲身后两侧的栏杆扶手上。
莫名其妙被壁咚的迟轲:“。”
迟轲抱起胳膊,闭眼,面无表情捏了捏鼻梁。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那位堪堪稳住怀里的东西,转身连声道歉,“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你没有受伤吧?”
“没事。”纪谦看他赶时间,没多说什么,低头看向另一个受害人,“你没事吧?”
迟轲扯了扯嘴角:“没事。”
两人一个脾气好,一个不爱计较,很好说话地让对方走了。
纪谦还有点不放心这人:“确定没事吗?”
迟轲真怀疑他学历是爹妈捐楼捐出来的,呼吸离得太近,他心情逐渐不爽:“你再不起开就有事了。”
“嗯?啊。”纪谦耳朵一红,一退两步远,“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刚被握热的掌温重新变凉,迟轲手放回外套口袋,捏着里面两枚柠檬糖把玩,闲散的模样荡然无存,双腿站得笔直,很明显的戒备疏离姿态。
纪谦觉得这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很显然,那种程度的接触对这人来说有些不适。
“抱歉。”纪谦很老实地站在原地。
这人也是受害者,迟轲脾气没那么差,淡然道:“不用,你也是不小心。”
“我是说……”纪谦举起右手,用左手指了指,抿唇道,“抱歉,唐突了。”
没法解释。
现在回过头想想,对方只是稍微抬了一下手,自己就握上去,还抓得很紧,这举动简直莫名其妙。
更别说要不是被撞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很有可能再捏两下、两下……
啧!
纪谦你礼貌和分寸感被牛奶豆浆吃了吗?
纪谦懊恼地耷拉下眉眼。
迟轲颇为新奇地欣赏对方全部写在脸上的情绪,心情忽然没那么糟糕了。
这反应,看来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他想多了。
“真的没关系。”上了半个小时厕所的好友出现在拐角,迟轲准备跟纪谦道别,临走前拿出柠檬糖分了他一颗,“有机会再见。”
……
“不对,不是这个味。”
纪谦绝望地躺地毯上,任由牛奶和豆浆压在胸口。
纪久安进门见到这幕,看着桌子上一堆各式各样的柠檬糖包装,步伐一顿,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弟弟,你在透过柠檬糖找谁的影子?”
纪谦看都不看直接扔过去一枚糖:“哥你工作压力真是蛮大的。”
人都疯了。
纪久安拆开含嘴里,表情扭曲了一下:“好酸。”
“明明很甜,”纪谦嫌弃道,“跟你的味蕾没什么好聊的。”
那款可是最接近的味道。
迟轲给的那颗糖是拆了大包装的单颗独立包装,没有logo,他恍惚地剥开扔掉皮,快吃完才想起来没拍照搜同款,也忘记了单独包装长什么样,只能去超市把目光所能及的糖全部装进购物车。
然而还是没找到当时的那个味道。
真挺好吃的。
牌子到底叫什么?
纪久安优雅地把酸糖块吐掉:“说吧,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纪谦:“没发疯,就是人家给我一块糖,味道不错,我忘了包装长啥样。”
纪久安纳闷:“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
空气变得很安静。
纪久安踢踢地上的人类:“hello?还活着吗?”
“哥!”纪谦忽然蹦起来。
“哎!”纪久安吓了一跳。
“你是天才啊哥。”纪谦热情地拥抱哥哥,捧着手机跑楼上去,后面还跟着俩小狗,“哥你这次出差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今晚来我家!!”
纪久安推了推在拥抱中跌到鼻尖的镜框,接起震动不停的手机来电。
“儿子,”纪蓝孝温柔的声音传来,“你就去波士顿一周,至于把狗也带过去吗?还带两只。”
纪久安带狗来是因为弟弟上周说过想狗了,开那么久的车来出差,就为了专门带狗。
他懒得解释缘由,笑眯眯道:“妈妈,有个事……”
嗯,解释起来好复杂。
纪久安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纪谦想结婚了。”
楼上的纪谦不知道“想吃柠檬糖”什么时候和“想结婚”划等号了。
他怀里一只狗,肚子上一只狗,笑容灿烂地拿着手机打字。
直接问“你那个糖是什么牌子”?
不行不行,太冰冷了!
这该怎么开局?你好?在吗?吃了吗?
不行不行,不够自然!
脖子被牛奶拱个不停,纪谦垂眸看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ftd890.】
十五分钟后。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小狗踩键盘上了,我才发现,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他抓住牛奶。
“汪!”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要背锅,牛奶挣扎着要逃跑。
“哎哎哎!你跑什么?”纪谦没抓住,反手抱住懵懵的豆浆,把它放在键盘上“咔”地一拍,又怼脸“咔”地一拍,给后者p上眼泪,利落地将两张图片发过去,接着丢开手机,抱住豆浆亲来亲去。
“宝贝豆浆爸爸爱你~”
手机“叮”了声。
纪谦立即把豆浆放在一旁,解锁手机。
看到来信人,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学术疯子:确定……是……明早……开会……吗?】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你是?】
【学术疯子:???della/死亡微笑/】
【学术疯子:两年了,你还没给我备注?!】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目移/】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确定是明早开会呢。】
【学术疯子:好吧。】
【学术疯子:听说你哥把牛奶豆浆带来了,开完会一起去公园吗?我家伯爵想牛奶很久了,你要去的话,我把钱淮风和renee也喊上,他们家宙斯骨折刚好,在家快憋死了。】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行啊。】
【霸总学了八年医的好友:不过,听说你男朋友来找你了,明天不需要约会吗?】
……
“明天穿什么穿什么穿什么?”
辛明初抓狂地抱着头甩来甩去:“她说她三个朋友也去,大家都带狗。”
哭了半天没有回复,辛明初抬起头,发现好友正托着下巴面朝笔电,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迟哥你在干什么?”
走过去,看到屏幕上二倍速播放中的电竞比赛视频。
辛明初大惊失色:“你开始打游戏了?!”
卷王终于卷疯了?
从来不玩游戏的迟轲摇摇头。
昨天吃饭的时候,好友有重要的电话要接,把正在进行中的游戏交给他代打。
第一次碰这种对战游戏的迟轲知道点儿规则,回忆起朋友说过的那些对话,觉得不“送人头”就行。
反正好友也打不了多久电话,他就一直跟在别人身后苟,逮着个队友就正大光明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对话频道滚动不停,他一开始没在意,不小心灰屏后才发现那是在骂他玩的这个角色菜。
迟轲当时就上火了。
他可以对游戏不感兴趣。
但不可以“菜”。
就在辛明初以为他专注游戏没精力关心自己的时候,迟轲提议:“遛狗的话,穿休闲点?”
“没想过遛狗。”辛明初叹气,“带来的衣服都不够休闲,还是深色,她养的是一只哈士奇,叫伯爵,有个朋友养的是边牧,掉毛都凶,特意让我别穿黑的,不然弄一身毛太明显。迟哥,你有浅色衣服吗?”
迟轲对他的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女方读博二,生活中大部分时间在实验室工作,知道辛明初也带了朋友一起来,变托辛明初的口喊他晚上一起吃个饭。
“没,明早去商场现买吧。”迟轲想搜索附近的商场,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半小时前的几条未读消息。
是纪谦。
“咦咦咦?棉花面纱犬?”不小心瞥见的辛明初惊讶,“好巧啊,我亲爱的那个朋友家也养了棉花面纱犬。”
迟轲拇指顿在屏幕上方。
这么巧?
……
“慢死了慢死了。”钱淮风打开车窗催促,“你能不能快点?我宝贝和della都已经到了!”
“来了来了。”
纪谦这两天加起来就睡了六七个小时,困得不行,长及脚踝的薄款羽绒服套睡衣外面,踢着拖鞋就出门了。
“晚上真不一起去烧烤吗?”钱淮风看着他裸/露在风里的脚踝,忍不住操心,“秋天了哥,你也不怕冷。”
“不吃,要补觉。”纪谦上车后把豆浆摆摆好,脑袋枕了上去,“还好吧,不冷。”
这件薄绒长款羽绒服就是为了这个季节出门遛狗穿的。
钱淮风掏出两个小零食给牛奶豆浆,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你昨天去听讲座迟到了?”
无精打采的纪谦:“嗯。”
钱淮风:“坐后面的?”
哈欠连天的纪谦:“嗯。”
钱淮风:“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人吗?”
昏昏欲睡的纪谦:“嗯。”
钱淮风:“迟轲?”
半梦半醒地纪谦:“嗯……嗯?”
他精神抖擞地坐直:“你怎么知道?”
昨天他还是没能问出柠檬糖的牌子。
围绕着两只狗狗聊了很多,迟轲肯定累了,柠檬糖下次再问也不迟。
钱淮风绷着脸,皱着眉,咬着牙,抿着唇。
嘴角却缓慢地开始上扬。
“别笑了。”纪谦“啧”道,“说啊说啊,你怎么知道的?”
钱淮风捂着嘴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纪谦追问了一路,毛都没问出来,急得能跑去狗熊岭当国王。
车一停,他就生气地抱狗下车,决定今天一天都不跟钱淮风说话。
“della,你家伯爵——”
看到身着浅灰色牛仔裤和白色夹克的男人,纪谦震惊瞪大双眼:“迟轲?”
啊!
怎么今天也那么帅!
迟轲恹懒的眼尾轻轻上扬。
还真是他。
“汪!汪!”
牛奶忽然叫起来,尾巴不停摇动,兴奋地要去扑伯爵。
伯爵反应也很大,差点儿把一起牵着它的della和辛明初拽倒。
另一边,豆浆和名为宙斯的边牧也在互扑。
纪谦左右手各牵一只狗,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纠结地来回看。
先满足哪个儿子呢……
“要帮忙吗?”
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好啊。”嘴比脑子先反应,纪谦蹲下来,直接把两只狗抱起来,凑到迟轲面前,“你要哪只?”
狗头来得太突然,迟轲视线一晃,鼻子上忽然出现了湿湿的触感。
他表情一僵,动作迟缓地去摸鼻子。
然后无措地看着哈着舌头的豆浆。
“……”
从未和狗如此亲密接触过的迟轲紧紧抿唇,好半天才说:“它舔我。”
纪谦视线被两团大棉花挡住,没看到那一幕,闻言赶忙把狗抱回来一点:“抱歉,我没注意,我给你找湿纸巾擦一擦。”
虽然豆浆被养得很好,口腔香喷喷的很干净,身上小狗味也不重,但很多人还是会介意被狗狗舌头碰到。
迟轲知道他误会了,立即抬手,主动去摸豆浆:“我不介意,就是没养过狗,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纪谦“啊”了声,眨眨眼睛:“这个啊。”
他把豆浆递过去,豆浆立刻兴奋地挥动四肢。
迟轲犹豫着抱走小狗,动作很不自然。
比想象中沉。
纪谦居然能一手一只单手抱那么久。
空出手的纪谦伸出食指,凑到豆浆嘴边。
豆浆立刻伸出舌头小心碰了一下。
“喏。”纪谦对迟轲笑起来,“喜欢你的意思。”
豆浆:“汪!”
迟轲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男大学生笑起来很好看。
能让脸盲记住至少两年的好看。
今天阳光很好,没有深秋的冷风和阴雨。
公园这片区域的绿化还不错,晒在太阳下,会让人一度忘记街道上的秋意。
当一片干枯和落叶掉在肩膀上时,迟轲才觉到秋天的实感。
纪谦抬起手,小心摘去那片叶子,捏在指尖,不知为何迟迟没扔。
“你……”他眼角弧度忽然变得很浅,略有些不自然,笑意却不见减淡,憋了半天,想起对方昨天穿的一身黑,干巴巴地说,“你穿白色也很帅。”
迟轲看见他很有骨感的脚踝和拖鞋,默了下,说:“谢谢,你穿羽绒服……”
“我平时不穿这样!”纪谦耳根发烫,暗戳戳地想以后下楼扔垃圾也要穿燕尾服。
迟轲短促地笑了声:“很帅。”
纪谦总感觉喉咙痒痒的。
“汪!”
“汪汪!”
等不到好朋狗的伯爵和宙斯不高兴地叫起来。
手握牛奶豆浆的二人这才转过头,和呆滞的四人面面相觑。
辛明初下巴快脱臼了。
della浮夸地双手捂嘴。
renee眼睛亮得能点燃火炬。
钱淮风反应最灵动。
他在疯狂捂两只狗的嘴。
纪谦:“……”
迟轲:“……”
“咳。”纪谦放下狗,拿起绳,竖起羽绒服领口,挡住莫名绯红的脖子,“看什么看什么?走了走了走了!”
迟轲反应淡定很多。
他很平静地拿起另一根绳把手,带着狗子走到宙斯面前。
钱淮风和renee低头看狗,欲言又止。
迟轲正纳闷宙斯怎么不叫了,垂眸一看——
嗯?
怎么是牛奶?
反观隔壁伯爵,也在和豆浆面面相觑。
……找错好朋狗了。
在四位好友的注视下中,迟轲沉默地和纪谦交换狗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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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浆(棉花面纱犬)和宙斯(边牧)是好朋狗,牛奶(西高地)和伯爵(哈士奇)是好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