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谦屈辱地把挡着摄像头的衬衫拿开了。
也把刚翻出来准备用作再来一发的道具拿开了。
他只剩下了最后的倔强。
晚上睡觉的时候,纪谦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丝不露,大有坚决不向黑暗势力妥协的架势。
迟轲撇撇嘴,把监控软件关了。
【k:行了,不看了,脑袋露出来。】
回头把自己闷出事可就不好了。
于是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纪谦输得一塌糊涂,迟轲也不算大获全胜。
得幸于纪谦早起还要工作,两人暂时休战。
迟轲太久没睡好觉,一觉睡到了十点,洗漱完出门时,打扫卫生的阿姨刚穿戴好准备开工。
短发阿姨笑着打招呼:“迟先生早上好。”
迟轲点点头:“阿姨早。”
两位阿姨在他们这儿干半年了,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算熟悉。
迟轲在她们面前懒得在意形象,顶着几根毛乱翘的头发逛到料理台,打开冰箱找早饭。
眼神在冰箱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任何能当做现成早饭的东西,迟轲懒洋洋点进微信置顶聊天框。
【k:没饭吃?】
【了不起的纪茨比:呵。】
【k:好吧。】
【k:不吃也行。】
【了不起的纪茨比:你、这、是、威、胁!】
【了不起的纪茨比:在微波炉旁边新买的保温箱里!】
【了不起的纪茨比:/大熊猫生气,jpg/】
迟轲顺利拿到属于自己的早餐。
【k:好吃。】
【了不起的纪茨比:是吧是吧!下次还给你做!】
【了不起的纪茨比撤回一条消息。】
【了不起的纪茨比:呵,你以为我得到了一句夸奖就会消气吗?这次绝对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翻篇的/冷漠.jpg/】
迟轲无声笑了会儿。
边聊天边吃饭效率很低,他这边刚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两位阿姨已经收拾完卫生准备离开了。
迟轲又陪纪谦聊了会儿,起身往他卧室走。
【k:你柜子里的大衣我穿了?】
最近天是冷了,他好多衣服没拿回来,现在柜子里的大衣都没有纪谦那件暖和。
【了不起的纪茨比:我的衣服当然可以给老公随便穿~才不像某些人,几件衬衫都舍不得给我。】
迟轲垂眸看着柜子角落中一摞衣服。
几件?
真是好意思说啊。
以这个数额多偷两次,就算没监控也能发现有贼。
【了不起的纪茨比:要出门?今天不休息吗?】
【k:嗯,办点事,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到了年末,大家都比较忙。
学牲要期末,牛马要冲kpi。
和部分压力大就容易崩溃的人不同,事越多,迟轲越能静下心,工作效率越高。
他中午先去见了ansel,简单碰了一下最近的业务进度,顺便定了几个未来用作办公楼的场地备选。
下午去振庭主动在冷老爷子身边加了会儿班,聊了聊未来创业公司的发展。
迟轲:“调研和商业模式基本定下来了,我还是倾向于做医疗行业的金融服务。”
本世界的赚钱风口在“主角”身边,和上辈子差距较大,他用了一段时间才把那些熟悉的时政忘掉。
不过其实从赚钱角度考虑,这个启动资金比较大的方向并不是最优选,风险也很大。
可这是能最快和医疗行业建立关系网的方向。
他希望在纪谦医院脱手之后,手里的资源能做到无缝给对方提供相对自由的事业发展空间。
路能走,就是难,干好了暴富,干不好破产。
冷成邺点点头:“你们现在几个人在办这事儿?”
初创同伙难找,迟轲在这件事上很谨慎:“四个。”
ansel最近一直在忙的就是挖人。
“心眼多点,最好知根知底。”迟轲看人很准,老爷子不担心这个,随口提了一嘴便没再说啥。
比起招人,他更关心的是融资准备。
“我知道你们自己手里有钱,初始基金不成问题,但是后面要拓宽市场面向企业,肯定需要融资。”冷成邺说,“你不是临近关头才做打算的性格,现在有目标没?”
“确实不急于融资。”迟轲不希望一开始就失去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不受限制的起步会更自由,“说不上目标,但有在接触潜在投资人。”
冷成邺明知故问:“谁?”
迟轲笑道:“这不是正在接触吗?”
“少贫。”冷成邺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但还是被哄开心了,乐呵道,“你今晚是不是要跟纪家那个老头出去吃饭?”
迟轲无奈:“这都瞒不过您。”
纪家在医疗行业发展的还不错。
纪颂的父亲没有经商头脑,和冷家一样,纪家现在最有话语权的掌权人还是老爷子,两人都对自家的未来充满担忧。
迟轲绕了很大一圈才跟老爷子扯上关系,故意做了一张很大的饼给老爷子看,终于引起了对方的兴趣,约在今晚一起吃个饭。
阻止纪颂和他爸妈对纪谦下手,不能太过依赖冷柏尧苏瑾棉厉修明。
那样不确定太大了,万一和冷柏尧绝交了怎么办?万一苏瑾棉没争到家产怎么办?万一厉修明脑子一热变卖所有家产去当美食博主了怎么办?
靠人不如靠己,迟轲还是决定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纪家老爷子本来就不喜欢纪颂这届小辈,如果他们站在利益天平的同一侧,不需要他多说,老爷子也会出手压制纪颂的。
不过迟轲知道,纪谦不想跟纪家扯上关系,所以说“潜在投资人”。
等他站稳,这条线就不需要了。
不能算利用,让纪家还点儿原主的债而已。
纪家老爷子再怎么打压纪颂,也不过是让纪颂别捣乱,别对原主之前参与的那些研究下手。
说来讽刺。
明明这些都是原主不该遭受的,却要如此费尽心思才能做到。
至于会不会因为遛人得罪纪家……
迟轲笑意盈盈地给冷成邺添茶,给冷成邺整得后背发毛。
他当然不会得罪纪家老爷子。
因为他打算到时候把冷成邺推出来顶锅。
只要公司发展得足够迅速,前景足够好,冷成邺一定会心动入局,跟纪家那位争上一争。
两位老头交情不深,不坑对方就不错了,谈不上礼让。
他坐山观虎斗就好。
话说得很轻巧,道理也很简单,操作起来却不太容易。
一个失手,说不动就因为算计把双方一起得罪了。
迟轲敢冒险,但不会莽撞地冒险。
比如现在,他毫不避讳地跟冷成邺谈论这些,其实也就是在暗示自己的野心。
冷成邺能不知道他心里有小算盘?
不追究,其实就是默许了。
觉得有趣也好,觉得可观望也好,目的达到就行,迟轲并不在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显然,冷成邺也是。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不必深究。
某种程度来说,两人算一丘之貉。
冷成邺一直觉得大孙子冷柏尧的性格太过稳重,没有闯荡和冒险精神,对比而言,他更欣赏迟轲这种胆大又不失缜密的行事作风。
一老一少聊得很愉快,几个小时很快过去。
临别前,冷成邺问:“云廷最近老实很多,是真把那个小明星放下了?”
确实不爱了。
但要说放下……
迟轲勾起唇角:“快了。”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冷成邺点点头,神情复杂,“只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排他。”
管理公司?
他能力不够,自视甚高,不肯在自家公司学习,也不愿走老爷子铺好的路。
出国深造?
他不乐意,觉得没意义,而且本身也不是能谦逊学习的料。
迟轲不好直说“欠缺社会毒打”,隐晦地建议道:“或许可以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
……
从梦中惊醒的冷云廷猛然睁开双眼,从沙发上坐起来,急促地喘息。
奇怪,怎么又梦到大学那段时间的回忆了?
在g城就经常做过去的梦,还以为水土不服中邪了,怎么回s市还能梦到?
冷云廷烦躁地抓头发。
他在国外上大学的那几年过得非常潇洒。
那些同学再混,临近期末也会废寝忘食地通宵自学。
而他不管什么时候,每天睁开眼,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思考接下来该去哪儿找点乐子玩。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好像确实没有感受过任何学业压力。
读的也不是水硕啊。
冷云廷躺回沙发里,胳膊搭在眼睛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他顺着记忆搜索许久,终于把那张脸和“迟轲”两个字对上号。
……是了。
当时感觉不到任何学业压力,一是因为他学东西很快,二是因为身边有尽职尽责的“伴读”,拉着自己一起做小组作业,考前熬夜跟他一起学习。
恍惚间,冷云廷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把记忆里那个迟轲和现在的迟轲联系到一起去了。
他放下手,怔怔看着天花板,莫名有些想念。
其实,回国之前,他们关系蛮好的。
迟轲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因为身边能有个伴感到很开心。
可每次找迟轲出去玩,这人都不乐意,买的礼物嫌贵重不收,宴会嫌人多不参加,游戏嫌无聊不爱玩……
一来二去的,被反复拒绝的冷云廷渐渐没了耐心。
当时他的生活除了玩还是玩,和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回国后,迟轲身上曾经耀眼的 “学霸” 光环似乎在一夜之间迅速黯淡了下去。
工作挑不出错,却也没什么亮点。
对于已然步入社会的天之骄子来说,一个只会埋头苦学、不懂变通的 “书呆子”,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关注和欣赏的地方了。
于是,“迟轲” 在他的眼中变得愈发 “不起眼”,一步步地退到边缘地带,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冷云廷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私交,最近却反复想起当年的事。
不,怎么会没有私交呢?
临时抱佛脚的疲惫、冒雨回家的狼狈、赶不上早课的手忙脚乱……
这些须臾片刻说不上记忆犹新,很少想起,可一旦在脑子里冒出来,就会像扎了根一样挥之不去。
那时候的迟轲,以他为世界中心旋转。
冷云廷太阳穴一痛,控制不住地想起这几年对迟轲发过的脾气、安排的工作、给的压力,心中顿感荒唐。
尤其和许乐眠相遇后。
之前怎么没意识到,许乐眠每次都指定要求迟轲干这干那?
他那会儿早就不关注迟轲了,没意识到不对劲,反正迟轲总能完成任务,他也没考虑过工作多不多的问题。
越想越多。
过往跟刹不住闸一样往外涌,冷云廷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喂?”他嗓音很哑。
一秘说:“冷总,今晚七点半您有一个宴——”
“推了。”冷云廷下意识回答。
说完,他又改了口:“算了,去吧,过来接我。”
他是振庭的二公子,推掉一个晚宴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他忽然不想那么任性了。
冷云廷心情不算美妙地去赴宴。
不料路过洗手间,被一个没端稳酒盘的服务生弄湿了西装。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服务生惊恐地瞪大双眼,拿出手帕为他擦拭,“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冷云廷漠然地看着他,发现这个服务生的眼睛很像许乐眠。
他心情毫无波澜,伸出手,抓住这人的下巴,来回来反复打量。
好蠢。
我以前瞎了吗?
似乎是好奇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冷云廷一字一顿道:“怎么办?你赔不起。”
……
“迟总,安排的人已经被冷总带走。”
一助是迟轲刚穿过来没多久就开始培养的人,算得上心腹,这些事交给他办,迟轲很放心。
“让人看紧。”
迟轲坐在吧台旁,蹙眉端着难喝的醒酒汤。
晚上和纪家老爷子吃饭,喝得有点多,没到醉的程度,但也没好哪儿去。
得在医生回来前补救一下。
这样纪谦走来走去准备开唠的时候,他能轻飘飘丢出一句:“我也不想的,不然我能一回来就想办法解酒吗?”
他不爱喝稀奇古怪的汤,苹果蜂蜜茶是他唯一能咽下去的醒酒汤。
一助看着上司满脸苦大仇深,忍不住劝道:“快喝了吧老板,等会儿凉了喝又要胃疼,回来纪医生更狂躁。”
迟轲:“。”
“我怕他?”迟轲面无表情道,“你被他收买了吗?”
一助机智地没吭声。
两分钟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板端着“毒药”一饮而尽。
一助跟他干了那么久,早就为他的身体感到担忧,见状欣慰地端走碗:“纪医生是迟总第一个——”
迟轲嫌弃:“不要说霸总文npc经典语录。”
一助遗憾地压下戏瘾:“话说回来,老板,您为什么要在冷总身边安排那个人啊?不会让冷总对许乐眠旧情复燃吗?”
迟轲说:“不会。”
现在的冷云廷没那么眼瞎,看到“黑历史”重现,只会对许乐眠更排斥,也对那段时间的自己更加厌恶。
但迟轲的目的从来不是教冷云廷成长。
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是个癫公,只是达到目的的一个过程。
原主为冷云廷尽心尽力工作,是把冷云廷当朋友了,说明冷云廷过去可能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算特别癫,至少对原主来说,比其他的糟心人糟心事好。
不管怎么样个“好”法,归根结底,冷云廷都不算全然无辜。
作为上司,他给员工布置不合理的007压榨性质工作,导致员工精神身体过劳,加重抑郁;作为朋友……
他没给过原主尊重,也没把原主当朋友过。
原主亏在感情太细腻,待人太真诚,把工作当成了生活。
甚至遗书中都没有提过对冷云廷和许乐眠的怨恨。
迟轲对许乐眠下狠手是因为许乐眠顶替原主身份,三番五次将原主推下悬崖,对冷云廷,他还真有点儿拿不稳主意。
下狠手吧,不合适,放任不管吧,也不合适。
纠结一番后,他决定把冷云廷丢国外去。
如果是曾经的冷云廷,事业不顺肯定立马回来找人帮忙。
而对过去的自己进行全盘否认后、尚且有理智要脸面的冷云廷,不取得一定成绩是不会回来的。
迟轲很好奇,无所不能的冷二少爷完全离开家能闯出什么来。
而且一旦离开,少说也得三五年打底。
如果那时候冷柏尧还坐不稳振庭的一把手位置,就可以去爱尔兰陪他的阑尾了。
一助看他不打算多说,也不多问了,反正上司心里肯定有全面的打算。
“迟总,这些要放冰箱吗?”他指着刚从超市买的一大袋物资问。
“嗯,麻烦了。”迟轲看他拿出一大包冰淇淋,没忍住,“给我拿一盒,要柠檬的。”
一助友善提醒:“纪医生马上回来了。”
迟轲压下眼皮:“不管他。”
“滴滴!”
大门开了。
一助递冰淇淋的手僵在半空。
刚回到家就两眼一黑的纪谦:“啧。”
一助恭敬地将“赃物”上交给纪医生,在他上司鄙夷嫌弃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离开了。
“……”
迟轲:“我只是打算吃一小口。”
纪谦要笑不笑地走过去,弯下腰,对着他嘴唇亲了下:“喝了不少酒啊?”
“有喝醒酒汤。”迟轲老神在在坐着,抬头亲回去,“没尝出来?”
“不太明显。”纪谦按住他后颈,阻止他撤离,“再尝一下。”
迟轲没躲,轻嗤道:“诡计多端。”
纪谦吮着他嘴唇磨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退开,站直了。
“不对啊。”纪谦郁闷,“我不生气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