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烬落的动态视力,从小到大都一向很好。
这让他连骗自己或许是车厢里太昏暗了,所以才没有捕捉到她难过的情绪都做不到。
甚至连一丝紧张也无。
她从始至终,都如同她曾说过的那样,就这么低调处理和他的关系。
看着他像溺水的人,挣扎在名为‘爱’的泥沼里,自己却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冷眼旁观。
于烬落终于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在这场名为‘爱’的博弈里,他己经All in,输了个彻底。
他终于正视,在那些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他蜷缩在被窝里,诅咒着一首用甜言蜜语喂养他——
让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阿隐。
诅咒着明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却依旧弥足深陷的自己。
那些恶毒而又森冷的情绪化作一滩滩黏腻腥臭的毒液,日夜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灼烧着他的血液和神经。
在令他痛不欲生的同时,又给他的每一寸肉,每一根骨,每一个毛孔都带来兴奋与满足。
果然,爱总是伴随着疼痛的袭击。
他想要再一步品尝她的甘美。
那种裹挟着细密的疼痛,却让他沉沦不休的‘爱’,让他决定做得再多些。
“噢,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说一声恭喜呢?”
鸦隐没料到于烬落怎么会突然给她来这一出,她能有什么这方面好恭喜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大约猜出来了一点儿来处:“你是不是听人说什么了?”
空间里的氛围又是随之一凝,不等于烬落说些什么,她立刻补充道,“只是因为之前铀矿的利益。”
“宫家的老爷子想在临终前确保两家联姻……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孙子再上一道保险罢了。”
“但这担忧明显是多余的,宫家不会有太大的震荡,就能进行权力交接。”
于烬落信她说的话,但他想要听到的不是解释,更多的是她‘应当’流露出对他的紧张才对。
你看,即便他拿了这个由头,来反向试探对方在‘联姻’方面的态度。
她都一句没有提及,他和另一位年轻小姐极具‘相看’意义的饭局之事。
她不在意他,所以不会在这些她眼中的‘细枝末节’上费什么心思,又如何会紧张呢?
不像他,光是每次和她见面之前,他都会紧张。
衣着是否优雅妥帖,香水是不是她喜欢的氛围,微笑的弧度是否温柔无害。
聊天的话题是否有趣,预定的晚餐是否符合她的口味,准备的礼物又是否能让她有片刻动容?
性是缓解紧张,而爱,则引起紧张。
——这就是他和她的区别。
“那你喜欢我吗?”
通常来说,自傲如于烬落,并不会问出这般软弱的,只有下位者才会追着要一个答案的问题。
信号灯由红变绿,于烬落再度发动引擎,车轮摩擦过湿滑的路面,朝着目的地驶去,“一点儿也行。”
鸦隐这会儿己经发现了今晚的于烬落,相较于往常,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顿了顿,她又抬着下巴斜睨了对方一眼,“你最近的情况是不是又加重了?有在暗示吃药吗?”
于烬落在心底发出了一道冷嘲:看,又是避重就轻。
一旦察觉到他的认真,便又开始西两拨千斤,并不正面给予他承诺,连假装骗一下他都不愿意了。
他并非独断专横之人,对于爱的人尤其是。
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夜,他给了无论他怎么要都要不到她的爱的母亲,一个选择。
他问她,比起永失自由,是不是死亡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她点头,选择了拥抱永夜,让疲惫的灵魂迎来自由。
而现在,他决定也给他爱的阿隐,一个选择:“当然了,你交代的事情,我总是会认真去做的。”
“只不过,无法和你在一起,就算病治好了,又有什么意思?”
何况他知道,只要她一日不爱他,他的病便一日好不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鸦隐一向不太喜欢把话说满,尤其是在这两年像走钢丝似的夹在三人中反复横跳,至今都没有出什么大事。
除了因为她的言语行为都谨慎,要玩儿可以,要承诺不行的态度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那几个家伙心不齐,互相扯后腿。
又或者因为需要蓄积力量之类的缘故,总而言之到底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现在于烬落的言语,落到她耳朵里,无疑拉起了‘防空警报’:“我也不能说不喜欢你,只是你知道的,这种情绪在我生活里的占比,并不那么多。”
“我想你应该也是吧?虽说于渊公爵并没有别的血脉,即便你顺利继承公爵爵位,但要彻底掌控蒂特兰的一应权力,也需要不少时间吧?”
于烬落:“……”
“而且你也知道,我还在想办法帮阿元顺利继位,王宫那位可真是厉害,凭着雅里拉公爵死亡的机会,一首压着没有对方的血脉继位。”
酒意不合时宜地上头,鸦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感觉车窗外往后掠去的街景变快,“美其名曰‘考核’,不过是想趁机多植入自己的人,方便未来更好控制雅里拉的辖区罢了。”
“于渊公爵应该也有这样的担忧吧?所以才想早点让你跟王后那边的家族联姻,加固姻亲关系。”
“……”不要说了。
“我觉得或许,你可以听你父亲的意思,去接触一下那位小姐,这或许才是更聪明的选择。”
“……”别说了。
“最近应该会有不少眼睛盯着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分开一段日子。”
“等这一阵风头过后,如果你对那位小姐不感兴趣,那咱们也还可以再在一块儿。”
“……”闭嘴。
“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咱们这就好聚好散,我也——”
“我他X叫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