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就有了,没事的。”陈极很平静。
刚开始被诊断出这颗肿瘤的时候,他爸妈天天以泪洗面,但陈极年纪还太小,根本没法做手术。
后来,这颗肿瘤并没有变大,也没有给陈极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医生也说了是良性的,不用管。
唐琴皱眉:“无论如何,这依旧是个定时炸弹。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下周的手术,费用你不要操心。”
“而且,它在变大,你知道吗?”
陈极摇了摇头,后来爸妈死了,他一直也没再去医院检查过。
“谢谢你,唐医生。”他没太在意手术的事,现在的问题是先躲过张素芬的追捕。
一路上,陈极观察左右,路过病房门的时候刻意低着头,生怕哪个拐角护士再次冒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尿意来袭,他赶紧停下脚步。
“怎么了?”
“唐医生,我先去上个厕所。”陈极尴尬地笑了笑,等会不知道要躲多久,赶紧趁着旁边有人守着,把个人问题先解决一下。
“没事儿,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唐琴微笑,指了指右手边,那里刚好有卫生间。
陈极赶紧走了进去,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还一个个开了隔间门。
确认安全后,他终于放心下来。
一切结束后,陈极先往门外瞄了瞄,才放水洗手。
镜子里,惨白的卫生间灯明亮,映出他乌黑的眼圈,和红血丝密布的眼睛。
他久久地凝视着镜子,双眼一眨不眨,直到唐琴在门外问他是不是没拿纸,才甩了甩手走出来。
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地走着。
跨过最后一道安全门,就进入了2层C区病房,范老头的房间就在最里面。
陈极从卫生间出来后,就一直低着头没说话,此时忽然开口问道:
“唐医生,你是主任医师吗?”
“是呀,怎么了?”
“主任医生很厉害吗?”
“那是当然了,”唐医生笑道,声音悦耳柔和,“院长,副院长,除了老教授之外,就是主任医师了。”
这样吗?”陈极若有所思,“那解释不通啊。”
“......什么?”唐琴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陈极勾起嘴角,一手握住范老头病房门的把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唐琴身后的墙。
“唐医生。”
唐琴脸色一变,扭头看过去,背后挂着的宣传栏里,医院所有医生的科室,职位,和照片,赫然在目。
“你如果这么厉害,为什么医院的医生名单里,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这幅宣传栏,不仅在这里有,在洗手池后面的墙上,也有。
伴随着咔哒一声,唐琴猛地扭回头,要拉住陈极,但他早已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房间,并反锁房门。
透过门上查夜用的玻璃窗,陈极静静地看向门外。
医院死白的灯光下,唐琴面无表情,双眼已经不复之前的温柔,此时如石头一样冰冷。
如果不是洗手的时候多瞄一眼,陈极根本不可能会知道,没有唐琴这个医生。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合理。
所有的护士,医生,病人,都认识唐琴,就好像她在这里工作了多年一样。
说完,他看向前方,病床旁,范老头正背坐在窗边,依然面对着画架。
那上面并没有画布,老人脸上带着呆滞的笑容,持着画笔,对着虚空作画。
过了几十秒,他才看到陈极和门外的唐医生,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对着他僵硬挥动:
“陈娃娃,今天真热闹,你带客人来啦?”
“是啊,老爷子。”陈极笑了笑,这回倒是真心的,他缓步走到范老头身边道:“别着急,还有一位没来呢。”
嗒,嗒,嗒......
熟悉的低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从一开始,医生和护士就是一伙的。
她们两个相辅相成,护士死而复生,是披着张素芬外表的鬼。
至于唐琴,陈极还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身白衣出现在了唐琴的旁边,随即缓慢下蹲,直到整张脸出现在玻璃窗上。
这张脸已经完全腐烂,眼眶凹陷,双目灰白,皮肤上好几块明显的紫灰色尸斑。
然而,陈极看到的,仍然是那张熟悉,美丽而亲切的面容。
“妈。”他轻声呢喃,眼眶发热,双眼里却是极度痛苦的清醒。
“不,你不是她,只是个冒充她的鬼......”
外面渐渐人声鼎沸,已经吃完饭的病人和医生已经回来。
很快,一个医生走了过来,对着外面的两人道:“唐医生,张护士,发生什么了?”
是范老头的主治医师。
“是陈极,他不配合治疗,躲到范老先生的屋里,还把门反锁了。”
唐医生在说话,声音一如之前的温和。
玻璃窗外,一张年轻男医生的脸贴了上来,审视地扫了一眼屋里。
离他的头几厘米之处,张素芬腐坏灰白的脸也贴在玻璃窗上,青紫色的尸斑密布,脖子上一道惨烈的刀口,可男医生就像看不见一样。
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响起。
是钥匙。
范老头的主治医生,当然有他病房的钥匙。
陈极没有试图夺窗而逃,精神病院的窗户外面都设了铁栏。
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范老头面前空荡的画架,老人已经不再挥洒画笔,而是和他一样紧紧盯着画架,拿着画笔的手轻轻颤抖。
他的身后,门“啪嗒”一声开了。
嗒,嗒,嗒。
是低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踏进病房。
“这里。”陈极就像没听到一样,指了指画架上的一处地方。
随着画笔落到他指的那处,一直没说话的范老头忽然咧开了嘴,里面已经没剩几颗牙齿。
他紧紧拉住陈极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老头子我的画,终于画完了!”
“你们快看看,好不好看!”
“这老爷子,又犯病了。”年轻男医生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气。
只有陈极能看见,在本应空无一物的画架上,随着最后一笔的落成,一道手臂长的河流忽然出现,静静流淌,流光溢彩,水里如同万般星华在闪耀。
范老头,被确诊为老年痴呆,每天都在对着空气作画,也从来没有家人来探望。
只有陈极,在医院的第一天就看见了,他一直在画同一条河流!
他试过微微靠近这幅画,便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吸附力,似乎连接着一片不知名的区域。
“谢谢你,老爷子。”在几人的注视下,陈极微微鞠躬,旋即双腿往前一跨,像是要往门口走去。
既然没有逃生的路,就自已创造一条出来。
“不!”
就在此时,唐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往前扑过来,要拉住陈极的手。
但陈极的身体,却像步入虚空中一样,已经完全踏进了那条河流。
“这......发生了什么?!”男医生目瞪口呆,陈极原地消失了。
他身旁,护士张素芬的嘴猛地裂开,塌陷的眼眶里怒火燃烧。
她的视角和男医生一样,陈极只是往前跨了一下,就像被空气吞噬掉一样消失了。
“他被域传送走了。”
一旁,唐琴面沉如水,手上还拿着一角衣服碎片:“我感觉到了域的气息。”
“一旦陈极的域打开,除了他,我们谁都看不见。”
似乎知道无法挽回,张素芬脸色阴沉,扫视了屋内一圈。
范老头已经平静下来,此刻又提起画笔,神情呆滞着在空气画画。
她们确实怀疑范老头,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况且,她们查过病例。
范老头已经在医院呆了多年,每一天都在画画,即使和陈极扯上了关系,今天的行为也不能算异常。
“他回来的时候,还会在这里。”唐琴轻声道。
她久久凝视着窗外,喃喃道:“陈极,我们找了你这么久,你最好别死在里面......”
随着她们离开,男医生像从梦中醒来一样,身上猛地一震。
他挠了挠头,好像忘了些什么,看向范老头。
“老爷子,你这回在画什么?”
“小虫,长虫,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