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别墅的夜晚,寂静得能听到心跳。沈知伊在主卧巨大的床上辗转反侧。京夫人刻薄的威胁、网络上恶毒的流言、市区公寓被破坏的安保系统……如同无形的鬼魅,在她脑海里盘旋。而走廊对面书房门缝下透出的、固执亮着的暖黄灯光,成了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她索性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画廊积压的邮件和线上咨询。屏幕的冷光映着她专注却难掩疲惫的侧脸。时间在指尖敲击键盘的细响中悄然流逝。
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己是凌晨两点。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起身去厨房倒水。偌大的别墅一片死寂,只有她赤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端着水杯路过三楼走廊,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对面书房的门缝下,那抹暖黄依旧固执地亮着。他还没睡。
鬼使神差地,沈知伊的脚步转向了厨房旁边的茶水间。顶级咖啡机沉默地矗立着。她想起他清晨总是雷打不动的一杯黑咖啡,想起他书房里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气息。
动作几乎未经大脑思考。她取豆、研磨、注水……深烘咖啡豆特有的焦香在寂静的空间里弥漫开来。黑色的液体缓缓注入精致的骨瓷杯。
端着这杯温度滚烫、香气浓郁的黑咖啡,沈知伊如同梦游般走回三楼。站在书房紧闭的门外,她犹豫了。指尖能感受到杯壁传来的灼热温度,像她此刻莫名鼓噪的心跳。
送进去?说什么?以什么立场?契约妻子多余的关心?
放下就走?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交战。最终,那夜他笨拙喂药、他当众揽住她腰的手、他此刻门缝下固执的灯光……这些画面碎片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沈知伊弯下腰,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将滚烫的咖啡杯放在了书房门口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深色的液体在洁白的骨瓷杯里轻轻晃动了一下,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
做完这一切,她像做贼一样,迅速首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自己的主卧。关门,落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做了什么?她疯了吗?
书房内。
京衍礼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里,金丝眼镜搁在一旁,修长的手指用力揉捏着紧绷的眉心。屏幕上是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一份措辞强硬的律师函草稿。京夫人的反扑、家族内部的施压、京衍明背后可能存在的残余势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需要他冷静地、精准地撕开每一个节点。
疲惫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着他。他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咖啡,苦涩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却更添烦躁。
他起身,想去楼下再煮一杯。刚拉开书房沉重的门,脚步便顿住了。
门口大理石地面上,静静地立着一杯咖啡。
骨瓷杯在走廊壁灯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深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荡漾,浓郁而新鲜的焦香,带着刚刚煮好不久的、滚烫的生命力,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袅袅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消散,像无声的邀请。
京衍礼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主卧的门紧闭着,门缝下没有一丝光亮。
他垂眸,看着地上那杯突然出现的咖啡。杯沿洁净,没有指纹。显然是被人刻意放在这里,又迅速离开。
是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在这座冰冷、空旷、充满算计和危机的山顶堡垒里,除了那个刚刚被他强行圈禁在“保护”范围内的女人,还会有谁,在凌晨两点,为他煮一杯滚烫的咖啡,又像个受惊的小兽般放下就跑?
京衍礼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廊的寂静包裹着他,只有咖啡的香气无声弥漫。他眼底翻涌的疲惫和冰冷戾气,在这袅袅的热气中,似乎被无声地熨帖了一下。
最终,他没有碰那杯咖啡。
他沉默地转身,重新关上了书房厚重的门。
门内,他坐回椅子里,目光沉沉地落在紧闭的门扉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实木,看到门外地板上那杯固执散发着热气的液体。
门外,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那杯孤独的咖啡,渐渐停止了热气的升腾,但那份滚烫的温度,却仿佛穿透了门板,无声地烙印在了某个角落。
清晨六点。
沈知伊拉开主卧房门,几乎是第一时间,目光就投向了书房门口。
地面光洁如镜。
那杯咖啡,连同那个承载了她一夜混乱心事的骨瓷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她疲惫过度产生的幻觉。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顶级深烘咖啡豆的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