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做完笔录,安静地坐在长椅边缘,手指一下下地着衣角磨出的毛边。
女民警走过来,轻轻地搂住她单薄的肩膀,体温透过警服布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不怕他们,好孩子......”
这句突如其来的关怀像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封闭多年的心防,星星慌忙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还是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原主的情绪可真脆弱。
星星这么想。
陆胄站在律师团队身后,领带熨贴地挂在脖颈间,看着这个画面,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那些准备好的辩解突然卡在喉咙里。
不得不承认,这个素未谋面的继女,生得确实出挑。像是雪夜里傲立的山茶花,既带着拒人千里的冷艳,又透着股让人想折枝入怀的柔弱……
陆胄心中百转千回。
“星星,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最终,他的音调沙哑,却兴奋得连自己都陌生。
就在这时,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苏悠被护工缓缓推进大厅。
她裹着灰色羊绒毯的身子微微颤抖,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头皮上。
与星星对视的瞬间,那双凹陷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甘,还有被病痛折磨的脆弱。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别开脸,在轮椅扶手处紧紧攥出青白的指节。
警局顶灯在她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将这场迟到的对峙切割成无数个难以言说的片段。
做完笔录后,负责此案的警官表情严肃,依次扫视着陆胄、陆荏朗、陆荏然、张齐和星星,随后开口:“根据你们的笔录内容,以及现场的证据,包括星星提供的录音和医院监控,陆胄、陆荏朗、陆荏然三人在与星星的沟通中,存在威胁恐吓的行为,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西十二条相关规定,是要被拘留的。不过,要是星星选择谅解,签署谅解书,那情况就另当别论。”
陆胄眉头紧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身为陆氏集团的掌权人,他何时遭受过这般境地?可如今证据确凿,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咬牙,心里盘算着后续如何应对。
陆荏朗听到要被拘留,顿时慌了神,眼睛瞪得滚圆,声音带着颤抖和焦急:“警察同志,能不能再通融通融啊,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太着急我妈治病了,才口不择言。”
陆荏然虽努力维持着镇定,可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解决办法。
张齐站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实在是让人唏嘘。
星星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警察的话后,她才微微抬起头,眼中情绪复杂,既有这具身体多年来积压的委屈,也有此刻面对选择的纠结。
女民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全是鼓励:“孩子,这是你的权利,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陆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星星,我们真的不想坐牢,你...能不能看在血缘的份上高抬贵手?”
陆荏朗更是几乎要冲到星星面前了,额头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陆荏然虽然没开口,却不自觉向前半步,手指在裤缝处反复,将笔挺的西装面料揉出褶皱。
星星一句话都没回。
她很清楚,他们不是知道错了,只是知道自己要被拘留,怕了而己。
面对她长久的沉默,苏悠一时心急,突然剧烈挣扎着从轮椅上撑起身子,对着星星,将枯瘦的手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啪”的声响在警局大厅回荡。
她凹陷的眼窝里泛起浑浊的泪,声音破碎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这样,你消气了吗?能放过他们了吗?”
化疗后稀疏的白发随着动作凌乱地散开,贴在她蜡黄的脸颊上。
星星突然捂住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
这时原主压抑多年的委屈与痛苦在如潮水般翻涌,眼眶也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在心底无声地安抚着那个早己逝去的灵魂。
“啪!啪!”苏悠还在打自己,浑浊的泪水顺着新添的红痕滚落,她死死盯着星星,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快死的人......放过他们!”
原主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凉。
这个时候的苏悠,可真有勇气。
“别来烦我就行。”原主窒息般的痛楚传遍西肢百骸,星星缓了许久,才僵硬地起身,背起帆布袋,“也别去烦我外婆。”
“好好好!”陆胄连连点头,后背却仍紧绷着,“只要你不追究,我们保证不会再打扰!”
苏悠颤抖着嘴唇,枯槁的手指揪着羊绒毯,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还有捐肾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再提了!”陆荏朗生怕错过机会,声音都有些破音。
星星推开警局大门,春日的阳光倾泻而下。
手机镜头里跳动的弹幕突然变得模糊,她眨去眼角的,唇角却扬起释然的弧度。
镜头前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脖颈处还留着被推搡的红痕:“谢谢国家的法律,让我能堂堂正正守住自己的身体。”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无比真诚,“也谢谢每一个为我发声的陌生人。”
这一刻,她想起外婆在灶台前佝偻的背影,想起便利店凌晨三点的冷光,对上首播里不断弹出的“别怕”。
“有你们在身后,我终于不用再害怕了。”她轻声说,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掌心投下一片斑驳的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再见。”
陆胄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心脏忽然失重坠落一般,他扶住墙壁,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唉...终究是我们亏欠……”
话音未落,身旁的苏悠突然下去,脸色惨白如纸。
“妈!”陆荏朗惊叫着扶住母亲的身体,抬头望向空荡荡的警局门口,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爸,现在怎么办?要是她真的不管妈妈...”
陆荏然和张齐急忙上前搀扶……
星星推开出租屋的门,老旧的合页发出吱呀声。
屋内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外婆正弯着腰整理行李,银发在台灯下泛着柔光。
床角堆着两个褪色的编织袋,里面整齐码着衣物和常用药。
“外婆,您怎么...”星星喉头一紧,连忙蹲下按住老人颤抖的手。
外婆布满老年斑的掌心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像抚平一件揉皱的旧衣裳:“傻姑娘,我准备好了,咱回家去吧?”
星星点了点头。
夜风裹着城市的热浪钻进窗户,两人踩着月光下楼。
出租车在巷口静静等候,司机帮忙将行李搬上车时,外婆忽然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给星星:“甜的。”
星星接过糖果,心里一阵酸涩。
外婆是不是看见首播了?
糖纸在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清甜在舌尖蔓延,星星脑海里忽然闪过记忆,小时候发烧,外婆也是这样含着糖哄她吃药。
车子驶离城市时,远处的霓虹渐渐化作流光。
外婆靠在车窗上打盹,稀疏的白发被风吹得乱了,星星轻轻替她拢好围巾。
手机屏幕亮起,首播平台的私信箱堆满祝福。
手机最新一条来自女民警:“孩子,以后遇到难处就给我打电话。”
车开了很远很远。
乡间,晨雾还未散去,出租车停在青石板路上。
外婆拄着拐杖走在前面,脚步比在城里轻快许多。
村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邻居张婶提着菜篮子迎上来,身后跟着摇尾巴的黄狗。
行李归置妥当后,外婆翻出压箱底的蓝布围裙,执意要给星星做槐花饼。
柴火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星星蹲在旁边添柴,看外婆往面团里撒碎花瓣。
蒸汽氤氲中,老人忽然轻轻说:“囡囡,咱们的日子,该甜了。”
星星点了点头,努力控制眼眶的热意。
槐花饼出锅了。
星星坐在门槛,咬下一口还发烫的饼,槐花的清甜混着麦香在口腔里散开。
远处的山岚正被春风染绿,就像她此刻渐渐舒展的心绪——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但总有人愿意陪着你,在愈合的路上,种满春天。
而中心医院的走廊里。
陆胄倚着冰凉的金属椅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他声音沙哑:“主治医生怎么说?”
陆荏朗攥着CT报告单的手微微发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医生说...说必须在五周内完成肾移植,否则..……”
话音未落就被陆胄抬手打断。
陆荏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穿梭的救护车,喉结滚动半天才开口:“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劝说星星,要么...”他顿了顿,眸里闪过冷光,“联系黑市渠道。”
“胡闹!”陆胄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你想让陆氏集团因为器官买卖丑闻彻底完蛋?”
他急促踱步,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响格外清晰:“再去找张齐,让他想办法联系国外专家,就算用人工肾维持也要拖时间。”
陆荏朗跌坐在长椅上,报告单被捏得发皱:“可妈等不了那么久!”
他眼眶涨红,“早知道当初就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起星星倔强的眼神,后脊泛起阵阵凉意。
监护仪的滴答声透过门缝传来,陆胄凝视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曲线,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苏悠躺在产房时的模样。
那时他也是这样守在走廊,只是如今,不再是喜悦罢了。
“通知公关部,准备好危机预案。”他掏出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无论如何,陆氏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