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薄纱般轻柔地漫过城市天际线,当第一缕微光爬上工作室的玻璃幕墙时,江叙己经在画架前伫立良久。他手中的调色刀正搅动着钴蓝色颜料,瓷盘里浓稠的色彩如同深海般沉静,却又在搅拌中泛起细碎的光纹。昨夜那场关于青春的展览,似乎还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画气息,让每一种颜料都仿佛被赋予了温柔的光晕。
他习惯性地抬头望向挂在画架旁的老式挂钟,黄铜色的钟摆不紧不慢地晃动着,七点整的指针位置,是念星往常晨跑回来的时间。这座挂钟是工作室开业时,念星特意从古董店淘来的,钟面斑驳的铜绿里,藏着时光流逝的痕迹,却又以精准的刻度丈量着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电梯门开合的轻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潮湿的晨风裹挟着街道上泥土与露水的气息涌进工作室。江叙下意识地转头,却见念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哼着轻快的歌冲进来,而是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指尖捏着张淡绿色的邀请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爸,国际新锐艺术家展组委会邀请《时光方程式》参展,还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藏。”
调色刀“当啷”一声重重落在瓷盘上,溅起的钴蓝色颜料如绽放的蓝玫瑰,在白瓷表面晕染开来。江叙的手停在半空,颜料顺着调色刀滴落,在工作台上形成不规则的斑点。恍惚间,二十年前在画室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他,也曾因为许星遥的一句鼓励,打翻整罐松节油,青涩与慌乱中,藏着少年最真挚的悸动。
从休息室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许星遥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来,蒸腾的雾气瞬间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她停下脚步,摘下眼镜擦拭,恰好听见女儿说出那句关键的话:“其实组委会更想邀请的,是创作这幅画的艺术家本人。”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昨夜展会上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些年轻女孩围在画作前,满眼憧憬地说“好想谈这样的恋爱”,而站在人群后的江叙,耳尖悄悄泛起的红晕,和高中时偷偷暗恋她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不去。”江叙沉默片刻,低头继续调色,手中的笔触却比平时重了许多,颜料在画布上留下粗犷的痕迹,“画己经在那里,看画的人能感受到就够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固执,仿佛想要把自己藏进画布与颜料之间。
念星和许星遥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出声。这熟悉的场景,让她们想起了无数个相似的瞬间——高中时,江叙总是躲在人群后,悄悄把画满素描的本子塞进许星遥的课桌,被发现时就红着脸慌乱跑开;大学时,他会在画展结束后,远远地看着许星遥和同学讨论作品,却始终不敢上前搭话。此刻低头作画的江叙,与记忆中那个羞涩的少年完美重叠。
“爸,你知道吗?”念星将邀请函轻轻放在画架旁,语气变得温柔而坚定,“昨天有个老太太盯着画看了很久,她说看到画里的阳光,就想起年轻时和老伴在教室后排传纸条的日子。艺术最珍贵的,不就是让不同的人找到共鸣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回荡,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恰好落在打开的邀请函上,仿佛是大自然对这番话的回应。
江叙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抖,笔尖悬在画布上方,迟迟未落。他想起昨夜整理留言墙时的情景:那些色彩斑斓的便签上,写满了来自陌生人的故事与感动。有人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说这幅画让她鼓起勇气向暗恋的人表白;还有张便签上,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写着“等我长大,也要像叔叔阿姨一样勇敢”。这些文字与图画,像点点星光,照亮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许星遥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当年你不是总说,想让更多人看到生活里的光吗?”她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无名指不经意间蹭过他手背上干结的颜料,留下一抹淡淡的蓝,“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要退缩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如潮水般漫进展厅。江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车流如织的街道上,每一盏车灯都像是流动的星辰。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邀请函上,淡绿色的纸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烫金的文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新的开始。
终于,他拿起笔,在邀请函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远处传来的城市喧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乐章。此时,三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射在《时光方程式》的画布上。画中少年少女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与现实中的他们静静相望,过去与现在,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收拾画具时,江叙忽然发现调色盘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颗草莓软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大艺术家加油”。他抬头看向正在布置新展的妻女,许星遥正踮着脚调整墙上的画作,念星则蹲在地上整理展品标签,两人不时轻声交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刻,江叙忽然明白了许多。所谓永恒的创作,或许从来不是停留在画布上的颜料与线条,而是将每个被爱浸润的当下,都变成可以触摸的温度,留在时光的褶皱里。那些生活中的琐碎与美好,那些家人之间的陪伴与支持,才是艺术最珍贵的源泉。而即将到来的国际展览,不仅是对他作品的认可,更是一个新的契机,让他能够继续用画笔,书写属于他们一家,也属于所有人的时光方程式。
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工作室的灯光将玻璃窗映照得如同温暖的灯塔。江叙站在画架前,看着空白的画布,心中己经勾勒出新的画面——那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爱的场景,就像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在时光的长河中,永远闪耀着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