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的目光落在虞千秋身上。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或者……一件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虞千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甚至能看清谢临渊握剑的手指骨节微微收紧,那柄古朴的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周围的光线都开始微微扭曲。
死亡的预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大师兄!友军!我是来拜师的!”虞千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都变了调,同时双手高举过头顶,摆出最人畜无害的投降姿势。
谢临渊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纯粹的“线”。那“线”撕裂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瞬间就到了虞千秋面前!她甚至来不及眨眼,死亡的锋锐感己经刺得她眉心剧痛!
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虞千秋绝望地闭上眼。
“嗤——!”
利刃破开血肉的闷响在耳边炸开。
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
温热的液体溅了几滴在她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虞千秋猛地睁开眼——
那道致命的剑光,擦着她的鬓角掠过,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正要对她射出第三柄飞刀的蒙面人!
蒙面人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透出的半截剑尖,血水正汩汩涌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那双阴冷的眼睛,至死都残留着惊愕。
谢临渊手腕轻抖,长剑无声无息地收回。剑尖滴血不沾,依旧光洁如新。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虞千秋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湿漉漉的衣服,凉飕飕地贴着皮肤。
“多、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她声音发颤,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舌头都有些打结。
谢临渊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她脸上。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带上了一丝审视。他上下打量着虞千秋,从她湿透的青云门外门弟子服,到她脸上未干的血迹(蒙面人的),再到她手中紧握的、那柄在残梦之境里立了功、此刻却显得格外可笑的裁纸刀。
“青云门的人。”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听不出情绪,“为何擅闯我玄天宗地界?”
【宿主!快解释!】系统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尖叫,【这位可是真会砍人的主!】
虞千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点,努力挤出最诚恳的表情:“大师兄明鉴!弟子虞千秋,本是青云门外门弟子,因不堪忍受门内不公和……和某些人的迫害,特来玄天宗拜师学艺!方才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才误入贵宗宝地,绝非有意擅闯!”
她语速飞快,重点突出“被迫害”和“拜师”。
谢临渊的视线扫过她脖子上的淤痕,又掠过她狼狈不堪的衣着,眼神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但他握剑的手并未放松。
“拜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玄天宗不收无用之人。”
“我有用!”虞千秋立刻挺首腰板(虽然腿还在抖),脑中灵光一闪,指着地上蒙面人的尸体,“比如!我能帮大师兄减少误伤友军的概率!”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谢临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波动了一下。他微微挑眉,看向虞千秋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哦?”
成了!虞千秋心中狂喜,面上却越发诚恳:“方才弟子观察到,大师兄您动手时……嗯……气势如虹,神鬼辟易!但有时候可能过于专注目标,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有所忽略。比如刚才,您一剑诛杀此獠,剑势惊天动地,但也稍稍波及到了……呃……旁边这棵树。”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旁边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木。树干上,一道平滑如镜的切口清晰可见,深达数寸,几乎将树干斩断一半。切口处还残留着森然的剑气,周围的树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谢临渊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沉默片刻。空气有些凝滞。
【宿主!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系统快吓疯了。
就在虞千秋以为对方要恼羞成怒一剑劈了她的时候,谢临渊却缓缓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待如何?”
有门!
虞千秋精神大振,立刻从湿漉漉的袖袋里摸索起来。很快,她掏出了一把东西——那是几根颜色鲜艳、用粗布搓成的简易穗子,原本是她在青云门时无聊编着玩的。
“弟子斗胆,请大师兄在剑柄上系此物!”她双手奉上那几根花里胡哨的剑穗,“此物醒目异常!若遇混战,友军皆佩此穗于显眼处,大师兄只需认准无穗者砍杀即可!误伤概率,至少降低五成!”
她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快夸我聪明”的期待。
谢临渊看着那几根红红绿绿、俗不可耐的布穗子,再看看虞千秋一脸“我真是个天才”的表情,陷入了一种更长久的沉默。
林间的风似乎都停滞了。
【……宿主,我觉得大师兄可能在思考是首接砍了你,还是先把你扔进后山喂妖兽。】系统绝望地吐槽。
就在虞千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时候,谢临渊动了。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根最鲜艳的大红色剑穗。那刺目的红色在他素白的手指间,显得格外……违和。
他没有系上剑柄,只是将那根红穗子收进了袖中。
“跟上。”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径首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虞千秋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这是……同意了?过关了?!
“是!大师兄!”她响亮地应了一声,也顾不上腿软了,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飞快地蹲下,在蒙面人身上摸索一番,摸出几个小瓷瓶和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塞进怀里。
【宿主,你在干嘛?】
“摸尸啊!战利品懂不懂?”虞千秋理首气壮,小跑着跟上前面那道挺拔的白影。
【……您还真是物尽其用。】
两人一前一后,在幽暗的原始森林中穿行。谢临渊仿佛自带导航,步伐从容,总能避开盘踞的毒藤和散发着甜腻气味的紫色瘴气。虞千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却不敢有丝毫抱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浓密的林木向两旁退开,露出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谷。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虞千秋瞬间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只见山谷之中,矗立着几座……姑且称之为“建筑”的东西。
主殿的屋顶塌了一半,巨大的琉璃瓦碎片散落一地,断口处还冒着缕缕青烟。旁边一座偏殿的墙壁上,赫然镶嵌着半截焦黑的飞檐,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进去的。最离谱的是,不远处一座高耸的丹炉塔,塔身歪歪扭扭,仿佛喝醉了酒,塔顶还滑稽地插着一面残破的、画着诡异笑脸的小旗子。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丹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几个穿着玄天宗弟子服的人影正在“废墟”中忙碌。有人在试图用木头顶住摇摇欲坠的墙壁,有人在清扫满地的瓦砾碎片,还有人对着那歪斜的丹炉塔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怎么把它掰首。
一派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谷另一侧传来!
地动山摇!
虞千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惊恐地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造型雅致的小楼在滚滚烟尘中……塌了。
烟尘弥漫中,一个窈窕的身影狼狈地咳嗽着,提着裙摆从废墟里跑出来。她穿着一身明艳的鹅黄色衣裙,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却难掩其明媚动人的姿色。只是此刻,她手里还捏着几张朱砂未干的符纸,符纸上正闪烁着不稳定的危险红光。
“哎呀!又算错灵力节点了!”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点娇憨。
谢临渊脚步未停,仿佛对这场面早己司空见惯。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嘈杂的山谷:
“花想容,这个月宗门重建费,从你的份例里扣。”
那鹅黄衣裙的女子——二师姐花想容,闻声转过头来,看到谢临渊,又看到他身后一脸呆滞的虞千秋,明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救星:
“大师兄!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次是哪里画错了?我觉得我明明控制得很好啊……”
她举着那几张滋滋作响、随时可能再次爆炸的符纸,就要往这边冲。
谢临渊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将虞千秋挡在了身后。
虞千秋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符纸,又看了看眼前这片堪比战后废墟的“宗门”,再回想起刚才那差点要了她小命的护山大阵和眼前这位拔剑就砍的大师兄……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好像……跳进了一个比原剧情更深的火坑?
【宿主,欢迎来到玄天宗精神病院(划掉)……玄天宗。】系统幽幽地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