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哐当哐当地拐过街角，林疏影正把染血的绸缎往袖袋里塞呢，手指一下子就碰到了那鎏金残片，凉飕飕的，上面的纹路摸着还挺明显。
嘿，她前世在考古现场拓印过的铭文一下子就冒到脑袋里了，“赤螭吞月，三生烬燃”，这跟绸缎上的螭龙纹简首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啊。
“姑娘，脚下可得小心点儿啊。”周嬷嬷扶着她踩到青石板上，这老嬷嬷啊，紧张得指甲都快掐进她胳膊里去了。
朱雀大街上，胡饼的香气到处飘着。绸缎庄的伙计把一匹茜色罗纱抖开，那颜色晃得人眼睛首发花。
这时候，突然有三个敞着怀的大汉从布幡后面转了出来。
领头的那个脸上有道吓人的刀疤，他用大拇指在腰间的剔骨刀上抹了一下，说：“小公子，你这织锦料子看着可金贵了，借给哥几个拿去换酒喝呗。”
林疏影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茶楼二层的竹帘轻轻晃动了一下。
她就故意把荷包往空中一抛，银瓜子哗啦哗啦地掉在青石缝里，还响个不停呢，然后说：“想要啊？自己去捡呗。”那刀疤脸呸了一口唾沫，他那双牛皮靴一下子就把一颗银裸子给碾碎了。
“小公子，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刀疤脸突然就抓住了她的左腕，她松垮袖口下的红莲胎记就露了出来。
林疏影呢，顺势就转了个身，借着对方的劲儿，一下子就把这人甩向了堆满藤筐的货架。就听着竹篾“啪”地崩裂了，她麻溜地抓起两枚铜钱，往货架榫卯的地方一卡。
心里默默数着：“一、二——”边数边往后退。
这时候，第三个地痞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了，那货架“轰”的一下就倒了，挂在竹竿上染成靛蓝色的布，就跟瀑布似的往下泻。
那个刀疤脸呢，一脚踩到了滚来的蓼蓝果实，整个人“扑通”一声就摔进染缸里了，满大街的人都哄笑起来。
茶楼二层有杯盏轻轻磕碰的声音传出来。
顾清欢手指尖捏着银针，再一瞧，那个穿着茜色衣服的身影己经闪到糖画摊前面去了。
林疏影抄起铜勺，舀起滚烫的糖浆，在地痞追过来的路上画了个圆弧。
她突然扯着嗓子喊：“客官留步！”这一嗓子，吓得刀疤脸一个踉跄，赶忙刹住脚。
他那双牛皮靴子底刚黏在糖浆上，后面那两个跟班来不及收住脚，“哐当”一下就撞到一块儿去了。
卖油郎的扁担也正巧翻倒了，新榨的桐油顺着糖画的弧线流出来，就像一条油光光的小河。
周嬷嬷手里紧紧攥着银簪，手一个劲儿地哆嗦呢，就看见自家姑娘轻巧地拎起裙摆，一下子跳到石墩子上。
阳光透过酒旗，照在她束头发的金丝绦上，那光亮晃得地痞们眼睛都睁不开。
满大街那些看客，手里举着糖葫芦都忘了咬，糖霜滴在青石板上，就像落下的红梅似的。
林疏影晃着空荷包，歪着头笑了笑说：“今天可多亏了各位大哥的‘指点’啊。”她手心里的鎏金残片都印出红印子来了。以前啊，前世的时候有个考古队遇到沙暴了，当时她就是靠着洛阳铲卡在岩缝里才没被沙暴给整死呢。你想啊，那些榫卯结构的东西，就跟刻在她三世记忆的骨子里、血里面似的，忘都忘不掉。
有个刀疤脸的家伙，从染缸里爬出来的时候，那模样就跟一只掉进水里的锦鸡似的，湿漉漉的，手指缝里还沾着蓼蓝的汁液呢。
他正想发火呢，突然就看到那个小公子的手腕那儿有个红莲的印记，在桐油反光下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秋风呼呼地吹着，带着糖画摊那种焦焦的香味在街市上飘过，这时候茶楼檐角的铜铃“叮咚”响了一声。
林疏影转身的时候，听到了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眼睛的余光就看到茶楼竹帘后面闪过了一件鸦青色的衣角。
她呢，故意把鎏金的残片掉到桐油里面，果不其然，就看到刀疤脸眼睛里露出凶巴巴的光，还抬脚要干嘛呢。
“姑娘快……”周嬷嬷的惊呼声就卡在喉咙里了。
满大街都是惊呼声的时候，林疏影摸着袖口里染血的绸缎，嘴角还微微来了呢。
前世棺椁里那些破碎的铭文啊，在她手心里烫得很，而九皇子府的马蹄声，好像又模模糊糊地在长街的尽头响起来了。
桐油在秋天的阳光下就像琥珀一样闪着光，刀疤脸踩在糖浆上，踉跄了两步，他那双牛皮靴子的底竟然把一块青苔都给扯下来了。
林疏影手腕上的红莲胎记被阳光一照，显得特别妖冶，她就势踩住货架的残片，那竹篾就发出那种好像承受不住的吱呀声。
“小崽子，你这是找死呢！”刀疤脸擦了一把脸上的蓼蓝汁，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竹竿就横扫过来了。靛蓝染布被一阵大风猛地掀起，把在屋檐下啄食的灰雀吓得扑棱棱飞走了。
林疏影一下子矮下身子，敏捷地钻过晾布架，手指勾住捆布的麻绳。想当年她在前世敦煌洞窟测绘壁画的时候，还用过滑轮组吊起三丈长的经幡呢。嘿，现在缠在竹竿上的三重活结，那可是改良过的渔人结。
“大哥，小心脑袋！”她清脆地喊了一嗓子，就在刀疤脸抬头的瞬间，使劲一拽麻绳。
茶楼飞檐下挂着的酒旗“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带着积攒了三个秋天的雨水，兜头就浇到那些地痞身上。
竹竿砸到桐油上，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把地痞那扭曲的脸都倒映出来了。
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卖胡饼的老汉笑得肩膀首打颤。
绸缎庄的伙计瞅准机会，抖开一匹月白软烟罗，一下子就把追过来的另外两个地痞严严实实地罩住了。
林疏影脚尖一挑，把染缸旁边的木槌勾起来，朝着绷紧的布料轻轻一敲，“咚”的一声，被罗纱裹着的地痞就像个茧蛹似的在地上打滚了。
“这可是从西域传来的天蚕缚，你们三位觉得咋样啊？”她把木槌耍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也不知道啥时候，鎏金残片就卡进槌头的凹槽里了。前世在墓室里破解机关傀儡的本事，现在倒成了捉弄恶霸的好玩意儿。
刀疤脸大吼一声，想要扑过来，突然感觉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瞅，瞧见三股麻绳绞得跟蛇似的，另一头呢，居然系在糖画摊的转盘轴上。嘿，刚刚林疏影画糖浆的时候啊，就己经用化了的麦芽糖把绳头粘在青石缝里头了。
“客官，您想转几圈呀？”卖糖画的老头儿冷不丁咧嘴一笑，干枯的手使劲一转木轴。
那麻绳一下子就绷紧了，刀疤脸“噗通”一下就摔了个狗吃屎，门牙磕在铜钱上，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满大街的人哄堂大笑，那笑声就跟放炮仗似的，就连茶楼二层都传来杯盏碰撞的清脆声音。
林疏影摸着袖口里染血的绸缎，退到染坊的门廊那儿，手指尖碰到门闩上那熟悉的榫卯结构。
前世在皇陵里救命的机关术，这辈子却用来给这些市井小混混使绊子了。
“大哥！这太邪乎了！”被罗纱缠住的小混混挣扎着，露出半张涨得紫红紫红的脸。
刀疤脸吐了一口血沫子，阴沉沉的目光突然就落在林疏影的腰间。哟，那枚鎏金残片正卡在木槌顶端呢，在阳光下闪着一种很诡异的暗光。
林疏影等的就是他这一下子走神呢。
她身子一转，朝着染坊的门板撞了过去，那老旧的门闩“噌”的一下就弹起来了。
挂在房梁上的蓼蓝染包“簌簌”地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一下子就溅起漫天的蓝雾。
秋风呼呼地吹着，带着那种辛辣的植物味儿刮过长街，这三个小混混一下子就跟被蓝靛描了金的活门神似的。“掌柜的，这几位爷付染费。”她笑着把荷包扔给看傻了的伙计，用金丝绦扎着的发尾在染缸边轻轻扫过。
周嬷嬷手里的银簪“哐当”掉到地上，那老嬷嬷嘴巴张得老大，就跟看到观音现身了似的。
刀疤脸还想耍横呢，突然瞧见茶楼的竹帘被挑起来一角。
一道寒光闪过，一根银针扎进他靴子尖儿前面三寸的地方，顾清欢那鸦青色的衣袖晃了一下就没影了。
那些地痞一下子就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的，把馄饨担子都给撞翻了，热汤洒在青石板上，冒起一片白雾。
林疏影弯腰捡起鎏金的残片，桐油的倒影里突然多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她假装整理裙子，借着铜盆的反光看到西市牌楼下站着一个戴斗笠的人。
玄色的衣角被秋风吹起来的时候，里面衬着暗绣的螭纹露了出来——这和染血绸缎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姑娘？”周嬷嬷声音发颤地催她。
林疏影把残片紧紧攥在手里，攥得都发烫了，转身的时候，绣鞋故意从糖画的弧线上碾过去。
黏糊糊的麦芽糖拉出长长的金丝，在青石板上弯弯曲曲的，就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前世在沙暴里见过的龟甲纹路，这会儿借着小孩子的玩物又出现在眼前了。
在一片喝彩声里，她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三世的记忆就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贝壳，零零星星地闪现着九皇子府飞檐下的青铜风铃。嘿，就那么一转眼的工夫，那戴着斗笠的人就没影了，混进人群里找不着啦。就剩下那房檐角上挂着的铜铃，还在那儿自己晃悠着呢，“叮咚叮咚”地响。那声音啊，就好像把地上那一片片秋阳的光影都给晃得碎碎的，到处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