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分，深港县政府大楼还浸在薄雾里，林俊杰的皮鞋踏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远远望见县政府办主任童虎的办公室半开的门扉中透出暖黄灯光，他抬手整了整领带，指节叩在门上。
"进！"
推门而入时，油墨与茶叶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童虎正伏案批改文件，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又是你最早到。"林俊杰反手关上门，西盒包装精美的江南烟轻轻搁在文件堆旁："给您送粮草来了。"
钢笔尖在纸面停顿两秒，童虎摘下老花镜，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还是你了解我。"他没推辞，伸手将烟盒拢到桌边，"坐吧。"深褐色的牛皮转椅发出轻微吱呀声。
"时间过得真快。"童虎向后靠去，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的银杏树枝，"想不到你又要走了。走了好啊，年轻干部就得去外面闯闯。"尾音拖得极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怅然。
林俊杰忙挺首脊背："主任，您才是我们的标杆！等您提拔了，空出位置我们才有进步空间啊！"
童虎闻言爽朗大笑，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少给我灌迷魂汤。"笑意敛去时，眼底满是郑重，"去了基层，多往村里跑，别总窝在办公室。遇到难事别怕麻烦，政府办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晨光穿透纱帘，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边，林俊杰望着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初入政府办时，童虎手把手教他写公文的场景。
起身告辞时，童虎伸手和林俊杰重重的握了一下手。
七天后的清晨，林俊杰搭上组织部副部长杨鸣的车，径首往洋峰镇赶去。
镇党委书记李东虽然因为那个爆炸事件挨了个处分，但后面反应很快，积极配合抓好了烟花爆竹生产的创新工作，王县长还是往上作了推荐，据说应该很快担任副县长了，张常宁将接任书记职务。所以此次迎接显得春风得意，早早等候在会议室门口，握住杨鸣的手用力摇了摇："谢谢杨部长，把我们的副书记送来了。”转身又握着林俊杰的手：“可算把你盼来了！咱们镇的烟花产业就像一盘没下完的棋，就等你这个'妙手'来锦上添花了。"推开会议室大门，二十余名镇干部齐刷刷起立鼓掌声。
简短的欢迎会后，林俊杰立即投入工作。他第一站就来到镇东的红星烟花厂。斑驳的红砖墙上，"安全生产重于泰山"的标语己褪色大半，车间里，戴着防尘口罩的工人们正在手工捆扎烟花筒。厂长周大海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林书记，听说您在深港县搞过智能车间改造，救救咱们这些老厂子吧！"
在非遗传承人周阿婆的作坊里，林俊杰蹲在堆满竹篾的工作台前，看老人用布满裂口的手细细编织烟花外壳。"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了，再过几年，这手艺怕是要跟着我埋进土里。"周阿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不过听说你们现在推行烟花+文旅，能让更多人看见咱们的烟花？"
夜幕降临时，林俊杰独自坐在临时办公室里。台灯下，他翻开赵继伟的笔记本，在"忌急功近利"几个字旁边写下新的批注。窗外，镇政府大院的路灯次第亮起，远处烟花厂的仓库透出点点灯光，像缀在夜幕上的星辰。
手机突然震动，王雪晴发来消息："听说李子镇后山有许多野板栗，几个月将熟，届时约你去摘！"
他握着手机的手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桌角童虎给的乡镇关系图——李子镇赫然在列，镇长一栏用红笔标注着"赵继伟（原洋峰镇副书记）"。指尖在通讯录里快速滑动，按下通话键的瞬间，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电话那头传来赵继伟爽朗的大笑，混着文件翻动的窸窣声，"别跟我整那些虚的，这么久没联系，是不是遇上硬骨头了？"
林俊杰靠向椅背，望着墙上的洋峰镇地图笑道："先恭喜你啊，赵镇长！走马上任也不说声。"
"少来！"赵继伟打断他，"上个月给你发消息都没回，肯定是忙着搞智能车间改造呢。说吧，是不是遇到技术难题了？我这边......"
"是私事！"林俊杰赶紧插话，"王雪晴说你们镇后山有成片的野板栗，想等板栗熟了过来摘点。顺便......"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看你这个大忙人。"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我当是什么大事！请还请不到呢！等板栗熟了我亲自打电话邀请你们来！"赵继伟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调侃，"带着王雪晴一起来啊，我给你们喝交杯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林俊杰感觉耳根发烫，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方便的话，届时把童虎主任也叫上？正好聚聚。"
"这主意好！"赵继伟兴奋道，"到时候我让食堂准备点野味！我这鬼地方，其他的没有，土的随便找，咱们好好喝一场！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