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枝当然不知道玩家们的盘算。她满脑子都是她的鱼。
享用完丰盛的早餐,她立刻回到套房,打开了那个堪比小型保险柜的珠宝箱。璀璨的光芒瞬间倾泻而出。
她挑剔地拨弄着里面的珍藏,最后选中了一颗深邃如星空的皇家蓝宝石吊坠,链子由密镶的碎钻组成,同样闪闪发光。
“这个蓝,配他的眼睛一定绝了!”沈卿枝满意地拿起吊坠,想象着那颗蓝宝石贴近迟逾冷白肌肤的画面,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她再次熟门熟路地避开试图委婉劝阻的工作人员,刷卡进入了阴冷潮湿的负一层。
熟悉的压抑感和海腥味扑面而来,两侧水箱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鱼似乎比昨天更“活泼”了些,有几条甚至隔着玻璃朝她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嘴,无声地撞击着。
沈卿枝脚步顿了顿,微微蹙眉:“这酒店生态环境做得也太逼真了吧?鱼都这么凶。”她嘀咕着,把这一切归结为“特效”,紧了紧手中的蓝宝石吊坠,继续向最深处那个巨大的圆形大厅走去。
“迟逾!快看姐姐今天给你带什么了!”她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跑到“银鳞珍品”水箱前,将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向内张望。
然而,今天水箱里的景象却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幽暗的水体中,迟逾悬浮在离玻璃稍远的地方。
他依旧是那副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银蓝色的长发在水中飘荡,但那张昳丽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冷阴霾。
深邃的紫眸不再是慵懒的嫌弃或别扭,而是沉沉的、压抑着风暴的暗色,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海面。
他周身的水流似乎都凝滞了,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意。
更让沈卿枝心头发紧的是,在迟逾下方靠近黑色礁石的角落,光线勉强能及的地方,赫然漂浮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穿着酒店维修工制服的男人。
他面朝下漂浮着,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拧断了骨头。
最刺目的是,他的双手手腕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着,绳索的另一端系在一块沉重的礁石上,将他固定在那里。
他的后颈处,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触目惊心,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被水浸泡后特有的惨白和浮肿。
更诡异的是,在那个窟窿周围,竟然镶嵌着几颗大小不一、泛着诡异灰白色泽的珍珠,那些珍珠像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又像是被强行按进去的装饰品,在惨淡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啊!”沈卿枝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嘴。饶是她神经再大条,唯物观再坚定,亲眼看到一具如此诡异恐怖的尸体泡在自己心上“鱼”的“浴缸”里,冲击力也是巨大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有些发颤,看向迟逾,“谁…谁干的?”
迟逾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具尸体,紫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沈卿枝从未见过的、近乎残忍的漠然。
他缓缓游近玻璃,停在沈卿枝面前,隔着厚重的玻璃壁,与她西目相对。
“贪婪的代价。”他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带着深海般的寒意。
“他们想要珍珠。”他微微抬起下巴,指向尸体后颈处那些灰白色的珠子,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我给了。”
沈卿枝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迟逾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条她眼中“娇气”、“傲娇”、“需要呵护”的美人鱼,本质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具尸体,那些从血肉里“长”出的珍珠,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血腥而残忍的真相。
她的唯物观,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巨大缝隙。
这不是特效!这不是恶作剧!这是…真实的死亡!
而且很可能与她每天来“投喂”的这条人鱼有关!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脚踝。她握着蓝宝石吊坠的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就在这恐惧的潮水即将将她淹没的瞬间,她看着迟逾那双冰冷的、仿佛隔绝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紫眸,看着他精致却写满疏离与厌世的脸庞,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破冰的火焰,猛地窜了上来——
他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一定被伤得很深很深,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那些人是咎由自取,他们想伤害他。
沈大小姐那坚不可摧的恋爱脑滤镜,在唯物观碎裂的废墟上,以一种更加强横的姿态重新竖立起来,甚至镀上了一层“救赎”的圣光。
“他们…他们想伤害你?”沈卿枝的声音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愤怒。
她重新上前一步,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在玻璃上,急切地看着迟逾,“他们是不是想抓你?逼你哭珍珠?是不是?!”
迟逾微微一怔。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尖叫、逃跑、指责、恐惧…唯独没想过这种。
这个人类女人,在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在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
为了他?
她那双向来盛满了花痴和亮光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里面翻滚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母兽护崽般的怒火和…心疼。
“迟逾,你说话啊!”沈卿枝见他不答,更急了,用力拍了一下玻璃,“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告诉我,姐姐帮你出气,用钱砸死他们老板!”
她那副“谁敢动我的鱼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蛮横地冲破了迟逾周身凝结的冰冷戾气。
他眼中那深沉的暗色似乎被搅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移开视线,长长的银蓝色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依旧冰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声音道:
“……哼。多管闲事。一群蝼蚁而己。”
这就是默认了!
沈卿枝的心揪得更紧了,果然,她的娇娇鱼是被迫的。
是受害者!
她可不支持什么受害者有罪论,那些人就是活该!
她完全忽略了那句“蝼蚁”背后蕴含的恐怖力量,自动将迟逾的行为理解成了“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