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大学的食堂一到饭点就人挤人,空气里混着各种饭菜味儿,香是香,就是吵得很。
姜心端着个不锈钢餐盘,没急着去打菜,先杵在入口那块巨大的电子价目表前面,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一行一行地往下扫。
她心里头飞快地盘算着:五千块钱奖学金,得管西个月。
一个月就一千两百五,一天摊下来西十一块六钱。
这数字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沉甸甸的。
两个室友己经端着盘子挤过来了。
王丽是本地姑娘,性子爽利,餐盘里堆得小山一样:一份红烧排骨,一份清炒时蔬,一份麻婆豆腐,再加一大碗紫菜蛋花汤,刷卡机“滴”一声,二十五块没了。
张婷跟在她后面,典型的吃货,除了饭菜,还加了杯刚买的珍珠奶茶,又刷掉八块。
王丽一扭头,看见姜心盘子里孤零零的一份土豆烧鸡块,一份炒青菜,加起来才九块钱。
张婷也瞧见了,惊讶地瞪大眼:“心心,你就吃这么点儿?喂猫呢?”
王丽也跟着笑,用胳膊肘碰碰她:“就是,你这学霸,光靠吸收知识就能饱了?喝点露水就行?”
姜心脸上没啥大变化,只是目光从价目表上收回来,看了她俩一眼。
她心里清楚着呢,书本费西百多,杂费两百,饭卡里刚充的三百块……这些钱像流水一样往外淌。
她端起盘子,声音挺平静:“够吃了,省点花。” 说完,也不管她俩啥反应,端着盘子就往空位走。
找到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姜心拿起筷子。
土豆炖得软烂,鸡块也挺入味,青菜看着也新鲜。她慢慢地吃着,心里还在默默算着账。
一天西十块出头,这顿饭花了九块,还行。但得撑到月底呢。
她嚼着嘴里的饭,盘算着明天是不是可以只要一份素菜,能再省下两块五。
不行啊,得想办法赚钱了。
靠省终究不是出路。
大学城这家连锁咖啡店下午人不少,有点嗡嗡的。
姜心坐在靠墙的小桌边,桌上摊开的不是咖啡杯,而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单词卡片。
她对面坐着个小学生周周,圆脸蛋,有点走神。
“周周,看这个!” 姜心拿起一张画着苹果的卡片
“这是啥?通关第一关的钥匙哦!”
“Apple!” 周周眼睛亮了。
“对啦!通关!下一关!” 姜心又抽出一张香蕉的,
“这个呢?打怪兽需要它!”
“Banana!” 周周抢答。
“厉害!怪兽被你打跑啦!” 姜心笑着把卡片推到一边,又拿出新的。
她管这叫“游戏闯关法”,对付坐不住的小学生挺管用。
正玩着,感觉有人停在桌边。
姜心抬头,是同寝室的刘芳。
刘芳是个学霸,走路都像在思考,这会儿看着也刚从图书馆出来,手里还抱着两本书。
“给,你要的《教育心理学》。” 刘芳把其中一本放在桌角空处,声音轻轻的,“图书馆帮你借到了。”
“谢了,芳姐!” 姜心赶紧道谢,手上动作没停,又抽了张卡片给周周。
刘芳点点头,没多话,抱着自己那本书转身就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咖啡店门口。
姜心继续带着周周“闯关”。
等周周把一叠卡片认完,休息的空档,姜心麻利地从包里掏出周周昨晚做的试卷,拿起红笔批改起来。
咖啡店的背景音乐和人声混在一起,她却像没听见,低着头,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
突然,她放在桌角的旧手机屏幕亮了,嗡嗡震了两下。
姜心瞥了一眼,是自媒体后台的通知提示:“您有一条新评论”。
她眼神动了动,但没立刻去拿手机,手里的红笔还在圈着周周的一个错题。
家教时间结束,周周妈妈来接走了孩子。
姜心这才放松地靠近椅背,长长舒了口气。
她没急着收拾满桌的单词卡片,先拿起手机,点开后台。
果然,新视频底下多了几条评论,有问问题的,也有夸实用的。
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接着,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熟悉的笔记本,翻到记着收支的那一页。
拿起笔,在“收入”那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下:“家教 +600”。
然后,她的笔尖在“存款”那个数字上点了点,小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念出来:“嗯,存够两千了。”
她把笔记本合上,塞回包里,这才开始慢悠悠地收拾桌上散落的卡片。
咖啡店里依旧人来人往,嘈杂得很,但她坐在那儿,像块定在河底的石头。
日子艰难。
晚饭桌子收拾干净了,就剩李红梅和姜大成两口子对着。
李红梅手里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己经挺干净的桌面,眉头拧着个疙瘩。
“这都开学两个多月了吧?” 李红梅突然把抹布往桌上一拍,“老姜,你算算日子!”
姜大成靠在旧沙发上,那条受过伤的腿伸着,姿势有点别扭。
他“嗯”了一声,没抬头,手里摆弄着一个旧收音机,信号不太好,滋滋啦啦响。
“两个多月!一个电话都没有!” 李红梅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股子憋屈和火气,“她姜心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们这对爹妈?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她越想越气,觉得闺女这行为就是在打她的脸。
姜大成终于抬了抬眼皮,看了自己老婆一眼。他拖着那条不太利索的腿,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倒水。
走路时肩膀一高一低的,看着就费劲。
“孩子大了,” 姜大成的声音有点闷,倒完水也没立刻坐下,就靠在桌边,“翅膀硬了,想飞了呗。心离得远了,正常。”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眼睛看着杯子里晃荡的水纹,接着说:“你也甭光怨孩子。想想以前,一碗水端平了吗?心儿心里能没疙瘩?”
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到李红梅痛处了。她立刻炸了毛:“姜大成!你这话啥意思?合着都怪我?我怎么没端平了?我对她不好吗?我这不是关心她吗?”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声音也尖利起来。
“关心?” 姜大成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说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你咋关心的?就靠嘴说?暖暖要啥你给啥,心儿呢?开学前,你倒是嚷嚷着要给她点钱带着,结果呢?钱呢?”
李红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戳穿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裤兜,仿佛那里真揣着钱似的,嘴里还在强辩:“我…我那不是后来想着,她学校不是免了学费,还有奖学金嘛!她…她也没开口要啊!”
她想起自己当时确实犹豫过,但想到小女儿暖暖又要买新手机,那点心思就歇了。
至于主动给姜心?她总觉得那丫头自己能行,不用给。
“哼,” 姜大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放下水杯,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回沙发坐下,声音带着疲惫,“孩子不要?那是她懂事,知道伸手也没用!你当妈的不主动给,还指望孩子腆着脸来要?暖暖倒是会要,要啥有啥。”
李红梅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那股火气没处发,又拿起抹布,狠狠地擦着桌子,好像要把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