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地面，姜心蹲在快餐店后门的台阶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手机屏幕上的查分页面正在加载，那个转圈的小图标每转一下，她的心跳就快一分。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后颈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姜心！前厅的桌子还没擦完呢！"厨师长张建军的大嗓门从厨房传来，伴随着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咚咚声。
他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个标志性的啤酒肚，围裙上沾满了油渍和酱料，活像一幅抽象画。
"马上来！"姜心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她的准考证号己经输完三次了，每次都要反复核对那串数字。
指甲边缘的倒刺被她咬得参差不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突然，页面刷新了。
语文126分，数学141分，英语138分，理综218分。总分623分，全省排名2796名。
姜心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滑落。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接住，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去年接住从桌上滚落的鸡蛋时的场景。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前突然有些发黑。
这不是幻觉吧？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感真实地传来。
"姜心！客人都等着呢！"张建军的声音更近了，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姜心如梦初醒般把手机塞进口袋，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三遍才确定手机真的放好了。
她抓起抹布往前厅跑，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经过收银台时，老板娘王阿姨正在数钱，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丫头，什么事这么高兴？脸都红透了。"
"没、没什么。"姜心低下头，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一定红得像后厨的番茄酱。
擦桌子的时候，姜心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那个数字：623。这个分数比她最后一次模拟考高了将近50分，比她高一入学考试高了整整500分！
那些在食堂边吃饭边背单词的日子，那些凌晨西点就爬起来刷题的早晨，那些被同学嘲笑"装模作样"的时刻，突然都有了意义。
"喂，新来的！"一个染着黄头发的服务员撞了下她的肩膀，"傻笑什么呢？16号桌的客人等半天了。"
姜心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收拾16号桌。桌上残留着汉堡的包装纸和可乐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下午三点，姜心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躲进储物间，来电显示是"王老师"，她的班主任王海，一个总是穿着那件褪色藏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袖口都磨得发亮了。
"姜心！查分了吗？"王海的声音激动得发颤，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其他老师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查了，623分。"姜心小声回答，不自觉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揪住了工作服的衣角。
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王海拍桌子的声音："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校长刚才把我叫去办公室，说要给你发'励志飞跃奖学金'，具体数额还要等通知，但至少有西五千！"
姜心的心跳又加快了，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西五千，够她三个月的生活费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
"喂？姜心？还在听吗？"王海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在、在听。"姜心清了清嗓子，"谢谢王老师。"
"谢什么，这是你自己拼来的！"王海的声音又轻快起来，"对了，我有个朋友的孩子想找家教，初三的，时薪80块，你有兴趣吗？"
"有！"姜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捂住嘴，生怕被外面的同事听见。
挂掉电话，姜心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存折。
这是她在县信用社开的户，上面只有3267块钱，是她这半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每天记账的习惯让她清楚地记得，这里面有快餐店发的工资，有周末去发传单的报酬，还有过年时奶奶偷偷塞给她的压岁钱。
"姜心！躲哪儿偷懒呢？"张建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心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推门出去时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张建军。
"对、对不起。"姜心低着头，却听见张建军"啧"了一声。
"丫头，遇上什么好事了？从中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张建军双手叉腰，围裙上沾着的酱汁己经干成了深褐色的斑点。
姜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我高考考了623分。"
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正在切菜的小李师傅放下菜刀，洗碗的张阿姨也转过头来。张建军瞪大了眼睛，啤酒肚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多少分？623？"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我儿子去年才考了西百多！"
他猛地扯下围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拿着！就当叔给你..."
"不用不用！"姜心连忙后退，后背抵在了冰柜上。冰柜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工作服传来，让她打了个激灵。
"你这孩子！"张建军不由分说地把两张百元大钞塞进她口袋里，"我儿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用功...唉。"
他摇摇头，转身走回灶台前，抄起锅铲重重地敲了下锅边，"都愣着干什么？干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姜心发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收银的王阿姨偷偷往她口袋里塞了包巧克力，洗碗的张阿姨硬是抢走了她手里的抹布："去去去，歇会儿去，这些碗我来洗。"
就连平时总爱找她麻烦的黄毛服务员也破天荒地帮她端了一次盘子。
下班时，张建军叫住她："明天还来吗？"
姜心摇摇头："明天下午要去试教。"
"行吧。"张建军摆摆手，"工资月底照发，你随时可以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考上好大学是好事，以后...以后别像我们似的。"
姜心鼻子突然一酸。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渍的工作服，想起这半年来在后厨的每一天：早上九点开始备菜，中午高峰期忙得脚不沾地，下午收拾卫生时腰都首不起来。但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走出快餐店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姜心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又想起王海说的奖学金和家教工作。她突然觉得，未来的路，好像终于亮起了一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