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春雪消融在护城河泛起的涟漪中,太极殿的鎏金兽首香炉里,龙涎香与墨香交织。董锐伏案审阅着蜀地奏章,指尖无意识着案角裂痕——那是三个月前平叛时,青铜剑劈在案几上留下的印记。殿外忽有脚步声传来,董昭捧着密函疾步而入,锦缎封面上“钟会”二字刺得人眼疼。
“父皇,邓艾八百里加急军报,称钟会在成都私藏兵甲,意图谋反!”董昭展开密函,字迹力透纸背,“邓艾请求率陇西铁骑入川,清君侧!”董锐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蜀地初定,钟会与邓艾这两位灭蜀功臣,终究还是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半月前的成都城,钟会在武侯祠前大摆庆功宴。青铜酒樽碰撞声中,他望着祠堂内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塑像,嘴角勾起冷笑:“邓艾那莽夫,不过是抢了先机!若不是我牵制姜维主力,他岂能偷渡阴平?”副将丘建斟酒的手微微发抖,远处校场传来邓艾部卒的叫骂声——只因钟会将缴获的蜀锦、兵械大半扣下,只分给邓艾军少量残次品。
此时的剑阁关,邓艾身披铁甲,望着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寒风卷起他鬓角白发,手中密报写着钟会“私铸印信,广结蜀地豪强”。“来人!”他猛地扯下披风,“即刻修书洛阳,恳请陛下准许末将整肃蜀地!”帐外亲兵领命而去,马蹄声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掠过“魏”字大旗。
洛阳皇宫内,董锐展开舆图,指尖沿着蜀道蜿蜒的线条游走。钟会文采斐然,善笼络人心;邓艾治军严明,手握精锐铁骑。若二人火并,蜀地必将重陷战火,而蛰伏青州的司马余党,定会趁机发难。“传钟会、邓艾入京述职。”他突然开口,目光扫过董昭与侍立的王凌,“再命卫瓘为监军,即刻入川接管兵权。”
卫瓘率领五百虎贲军入蜀那日,成都城的芙蓉花正开得娇艳。钟会在官署中把玩着缴获的传国玉玺复制品,听闻卫瓘到来,冷笑道:“陛下这是要卸磨杀驴?”他下令紧闭城门,却见卫瓘孤身入城,腰间只悬一柄木剑。“钟将军,陛下念你平蜀有功,特赐良田千顷,望将军即刻启程赴洛阳受封。”卫瓘将诏书递上,目光扫过堂中暗藏的刀斧手。
与此同时,邓艾在剑阁关接到密报:钟会扣押卫瓘,自称益州牧,公然竖起反旗。老将怒发冲冠,点齐三万铁骑南下,却在绵竹关遭遇钟会伏兵。箭矢如雨而下时,邓艾望着远处城头“钟”字大旗,突然想起出征前董锐的叮嘱:“蜀道难,难在人心。”他勒住缰绳,命人取来笔墨——或许,还有另一条路。
洛阳城中,董锐望着蜀地传来的战报,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钟会叛乱,邓艾平叛,而卫瓘在成都城中周旋,将蜀地豪强分化瓦解。他提笔写下密诏,命快马加鞭送至剑阁关。诏书中,他褒奖邓艾“忠勇可嘉”,却又隐晦提及钟会叛乱“或有隐情”,暗示邓艾谨慎行事。
当邓艾的军队逼近成都时,钟会的叛军早己人心惶惶。蜀地百姓对连年战乱深恶痛绝,听闻魏军是来“安定民生”,纷纷打开城门迎接。钟会困守官署,望着满地狼藉的文书,突然狂笑起来:“董锐!你借我之手试探邓艾,又借邓艾之名平叛,好一出借刀杀人!”话音未落,卫瓘率领的虎贲军破门而入,剑光闪过,血溅在墙上未干的“益州牧”告示上。
叛乱平定那日,邓艾跪在成都皇宫旧址前,手中捧着钟会的首级。卫瓘宣读诏书,褒奖他平叛有功,却话锋一转:“然邓将军擅自招降蜀主,僭越法度……”邓艾浑身一颤,抬头望见诏书末尾“着即解甲归田,赴洛阳听候处置”的字样。他忽然明白,从钟会扣粮那刻起,便是陛下设下的局——借二人争功,将蜀地彻底纳入掌控。
董锐在洛阳城郊迎接得胜之师时,邓艾己卸去甲胄,换上素色布衣。“陛下,末将有罪。”老将伏地叩首,白发在风中凌乱。董锐伸手扶起他,目光扫过远处整装待发的蜀军降卒:“邓将军,朕命你为益州刺史,治蜀三年。若不能让蜀地百姓安居乐业,提头来见!”邓艾猛然抬头,眼中泪光闪烁——陛下终究留了他一条生路,也留了他继续为大魏效力的机会。
三个月后,蜀地焕然一新。都江堰的水闸重新修缮,荒废的农田里稻苗青青;成都的市集上,魏蜀商人讨价还价,“五铢钱”与“首百五铢”并行不悖。董锐收到邓艾的奏章,末尾写道:“蜀人己渐知大魏仁德,不复思汉。”他将奏章放入匣中,望向南方天际。那里,钟会的旧部己被打散编入各军,而邓艾在蜀地的一举一动,都有卫瓘的眼线随时禀报。
夜幕降临,洛阳皇宫的宫灯次第亮起。董锐站在城楼上,望着万家灯火。蜀地这盘棋,终于落定。但他知道,青州的司马残党仍在蠢蠢欲动,而东吴虽灭,岭南百越尚未完全臣服。寒风拂过他的面庞,恍惚间,他又听见司马昭临死前的狞笑。握紧腰间佩剑,他轻声道:“这天下,朕要的从来不是一时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