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雪来得早,鹅毛般的雪花覆在宫殿檐角,却掩不住城内弥漫的血腥气。自董卓“受禅”称帝、董锐诛杀王允后,西凉军的铁蹄虽暂时踏平了朝堂异议,却在权力的漩涡里激起了更深的裂痕——当核心威胁王允与吕布相继覆灭,董氏宗亲内部的野心,如同破土的毒藤,开始疯狂缠绕权力的根基。
这天清晨,董氏宗祠的偏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了厅内紧绷的气氛。董承捻着山羊胡,目光扫过首座空着的太师椅——那本该是董卓的位置,此刻却因他沉湎酒色、懒理朝政而形同虚设。“诸位宗亲,”董承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如今主公(指董卓)深居内宫,锐儿(董锐)总领兵权,可我等董氏血脉,岂能只做个摆设?”
说话间,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董旻。董旻是董卓的堂弟,早年随其征战西凉,此刻却因兵权被董锐亲信分走而面色沉郁:“承弟说得是。想当年我等随兄长出生入死,如今倒让几个外人骑在头上。锐儿那小子,仗着是兄长之子,便把我们这些宗亲当奴才使唤!”
“可不是么!”另一位旁支宗亲董璜猛地一拍桌子,“前几日我调兵剿匪,竟被他麾下的中郎将李蒙拦了下来,说‘未经董将军令,不得擅动’!这长安城的兵权,难道姓董还是姓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矛头首指董锐及其嫡系将领。他们口中的“外人”,指的是牛辅、李傕、郭汜等从西凉起跟随董卓的老将,这些人虽非董氏宗亲,却因战功赫赫深得董卓信任,更与董锐在战场上结下过命交情。而董承、董旻等人,虽挂着宗亲名号,却多在后勤或京畿防卫中任职,对兵权的渴望早己积郁己久。
“得想个法子,把兵权从锐儿手里夺过来。”董承眯起眼,声音阴鸷,“他如今仗着杀了王允、逼走吕布,越发骄横。可他忘了,这天下姓董,不是他董锐一人的天下!”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董锐的心腹将领李蒙大步流星走进来,脸色铁青:“董承大人,董旻大人!我家将军有令,命诸位即刻前往中军大帐议事!”他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董承与董旻对视一眼,起身时故意放慢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中军大帐内,董锐按剑坐在主位,牛辅、李傕等将领分立两侧,铠甲上的寒光与帐内的烛火交织,映得气氛格外肃杀。董锐看着鱼贯而入的宗亲们,开门见山:“听闻诸位近日对兵权颇有微词?”
董旻抢先开口,语气带着挑衅:“锐儿,不是我说你。你总领兵权没错,但我等身为宗亲,为董家镇守西方,调些兵马也是分内之事,为何屡屡受阻?”
“分内之事?”董锐猛地站起身,佩剑“锵”地出鞘半寸,“长安防务、西征粮草,哪一样没给你们安排?可你们呢?董承,你上周调走的五百骑兵,说是剿匪,实则去了哪家赌坊?董旻,你克扣军饷给小妾置首饰的事,当我不知?”
董承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清楚!”董锐环视众人,目光如刀,“兵权乃国之重器,岂是你们中饱私囊的工具?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动歪心思,休怪我董锐的剑不认人!”
“放肆!”董承怒喝一声,“你不过是主公的义子,论血缘,我等才是董家正统!这兵权,也该由我等宗亲掌管!”他身后的董璜等人也纷纷附和,与董锐的嫡系将领怒目相视,帐内瞬间剑拔弩张。
“正统?”牛辅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如磨砂,“想当年在西凉,是谁在冰天雪地里替主公挡箭?是谁在虎牢关前为董家冲锋陷阵?你们这些躲在后方享清福的宗亲,也配谈‘正统’?”
李傕更是按捺不住,手按刀柄冷笑道:“要论带兵打仗,诸位大人怕是连马都上不稳吧?”
双方争执不下,从口舌之争演变成推搡叫骂。董锐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宗亲,竟敢在大帐内公然夺权。他猛地将佩剑剁在案几上,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从今日起,非我将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违令者,斩!”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却像一把尖刀,彻底划破了董氏集团表面的团结。董承等人回到府中,立刻秘密联络其他宗亲,甚至暗中勾结被董锐排挤的小股将领,意图寻找时机夺回兵权。而董锐则在牛辅等人的建议下,开始提拔嫡系、清洗异己,将董氏宗亲掌管的京畿卫戍部队逐步替换成自己的亲信。
消息传到董卓耳中时,他正搂着美人饮酒作乐,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过是些家务事,让锐儿自己处理去。”在他眼中,宗亲与将领的争斗不过是疥癣之疾,却不知这裂痕一旦扩大,足以让整个西凉军分崩离析。
数日后,矛盾终于在粮草调度上爆发。董承负责督运西征军的粮草,却故意拖延时日,导致前线军队断粮三日。董锐得知后勃然大怒,立刻派李蒙率军包围了董承的府邸,以“延误军机”为名将其拿下。
“董锐!你敢抓我?我是主公的亲族!”董承被绑在辕门外,仍在叫骂。
董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军法面前,没有亲族!拖下去,斩!”
“且慢!”就在此时,董旻带着数百名宗亲私兵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清君侧”的旗号,“董锐擅杀宗亲,意图谋反!弟兄们,随我杀了这逆贼!”
双方军队在长安街头公然对峙,箭矢上弦,刀枪出鞘。西凉军的士兵们看着对面曾一同喝酒的袍泽,如今却要兵戎相见,眼中满是迷茫与惶恐。一些中立的将领见状,纷纷率部撤离,不愿卷入这场宗亲与嫡系的内斗。
长安城的上空,战云密布。董氏宗亲与董锐嫡系的火并,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到整个西凉军体系。驻守在外的将领们或站队宗亲,或支持董锐,曾经铁板一块的西凉军事集团,就此分裂成数股互相敌视的势力。
李儒站在城楼上,看着街头混战的士兵,面如死灰。他曾劝谏董卓调和矛盾,却被斥为“妇人之仁”。如今大厦将倾,他仰天长叹:“内讧一起,西凉军必败!主公啊主公,你宠信奸佞,纵容内斗,这天下,怕真是守不住了……”
而此刻的董卓,依旧在皇宫内醉生梦死,对城外的烽火浑然不觉。他不知道,当董氏宗亲与嫡系将领为了权柄互相撕咬时,那支曾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西凉铁骑,己经在自相残杀中,踏上了覆灭的不归路。长安的雪还在下,却再也掩盖不住这场权力内斗溅出的鲜血,以及一个军事集团分崩离析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