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光，足够让一棵幼苗长成小树，足够让一个少年褪去青涩。对林若尘来说，这五年是无数个与书本为伴的日日夜夜，是图书馆里永远亮到最晚的那盏台灯，是自习室里被翻烂的专业课本和写满公式的笔记本。
“过了！我过了！”林若尘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考研国家线公布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生怕看错一个数字。总分405分，超出国家线近100分，也稳稳过了心仪己久的华夏中医药研究院的复试线。
窗外的阳光似乎比往常更加明媚，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林若尘的书桌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考研资料：《中药学》《方剂学》《中医内科学》……每一本都被他翻得卷了边，内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林若尘，恭喜啊！”苏白芷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能行，这五年你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林若尘转过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光芒。这五年，他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娱乐活动，每天雷打不动地六点起床，十二点睡觉，连寒暑假都留在学校复习。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图书馆幽灵”，因为他总是最早到最晚走的那个人。
“还没结束呢，还有复试。”林若尘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但声音里的雀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对你来说复试算什么？你专业课那么扎实，面试肯定没问题。”苏白芷笑着说，“晚上一起出去聚个餐吧，庆祝一下。”
林若尘点点头，拿起手机想给爷爷打个电话报喜。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自从父母在他小时候去世后，是爷爷靠种地供他读完了大学。每次想到爷爷佝偻着背在田间劳作的样子，林若尘就觉得鼻子发酸。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林若尘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林青山的孙子林若尘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语气急促。
“我是，请问您是？”林若尘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是县医院的护士，你爷爷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抢救，情况不太乐观...”
手机从林若尘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苏白芷看到林若尘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连忙捡起手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爷爷...在医院...”林若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三个小时后，林若尘站在县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爷爷。那个记忆中总是挺首腰板、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像一片枯叶般躺在病床上，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线条证明生命还在延续。
“病人年纪大了，这次脑出血面积不小，即使抢救过来，后续的治疗和康复也需要很长时间...”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切割着林若尘的心，“而且费用方面...”
“大概需要多少钱？”林若尘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前期手术和ICU费用大概十五万左右，后续康复治疗每个月至少两万，这还不包括可能的并发症治疗...”
十五万。这个数字在林若尘脑海中回荡。他银行卡里只有不到五千块钱，是这五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爷爷的农村医保只能报销很小一部分，剩下的...
“林若尘，你复试通知来了！”苏白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打断了林若尘的思绪。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应该是华中院发送复试邮件的日子。
“我...我现在没心情看这个。”林若尘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复试就在三天后啊！你得赶紧准备！”苏白芷急切地说，“错过这次就得再等一年了！”
挂断电话，林若尘机械地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来自华夏中医药研究生院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主题是“2023年硕士研究生复试通知”。他点开邮件，上面清晰地写着复试时间：3月25日上午9点，地点是华中院中医学院302室。
三天后。同一时间，爷爷还躺在ICU里生死未卜。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变得惨白。林若尘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
“去复试吧，这是你五年的心血，是改变命运的机会。爷爷一定会理解你的。”
“爷爷现在需要你，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连你都不管他，谁来管？”
林若尘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天，高考结束后的傍晚。他拿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跑回家，却看到爷爷蹲在院子里，对着父母的相片抹眼泪。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了供他上大学，爷爷偷偷卖掉了家里的地。
“爷爷，我不去上大学了，我去打工。”十八岁的林若尘红着眼睛说。
爷爷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扫把就要打他：“胡说八道！我们老林家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了，你敢不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完大学！”
最终林若尘去了大学，但他选择了最省钱的生活方式：吃最便宜的饭菜，穿别人捐赠的旧衣服，利用一切课余时间打工赚钱。他暗暗发誓，等考上研究生找到好工作，一定要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而现在，命运给了他一个残酷的选择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医院走廊时，林若尘做出了决定。他拨通了华夏中医药研究生院的电话。
“您好，我是林若尘，收到了贵院的复试通知...我想申请放弃这次复试机会。”
电话那头的老师显然很惊讶：“同学，你确定吗？这次复试竞争很激烈，放弃的话今年就没有机会了。”
“我确定。”林若尘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家里有特殊情况，实在无法参加。”
挂断电话后，林若尘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护士站，询问爷爷的情况。医生说爷爷己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需要立即进行下一步治疗。
“治疗费用...”林若尘咬了咬嘴唇，“我会尽快筹到。”
接下来的几天，林若尘像陀螺一样忙碌着。他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同学借钱，跑遍了县里所有可能提供高薪工作的地方，甚至考虑过卖血。最终，苏白芷借给了他一万六千块钱。
“你确定要去找工作吗？”苏白芷难过地问，“以你的知识和能力，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前景。”
“我需要钱，现在就要。”林若尘简短地回答。
当林若尘把第一笔治疗费交到医院时，爷爷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还不能说话，但看到孙子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爷爷，别担心，有我呢。”林若尘握住爷爷枯瘦的手，轻声说，“您养我长大，我陪您变老。”
那天晚上，林若尘在医院走廊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简历。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却坚定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放弃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但他不后悔。人生很长，考研可以再来，而爷爷只有一个。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林若尘没有许愿，因为他己经做出了选择——一个关于责任与爱的选择。
